英国工程博士招生经验及实践效果

　　借鉴美德等国工程博士招生经验，英国工程博士招生及其教育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在英国工程博士教育发展初期，对专业实践性的追求成为工程博士招生的障碍，使工程博士项目一度陷入困境。对于这个问题，英国政府和相关部门机构积极通力合作，采取相应措施，有效地促进了工程博士教育的发展并取得丰硕成果。

 

　　一、英国工程博士招生的障碍

 

　　工程博士是与学术博士层次相当的实践导向的应用型博士学位，其目标是为企业培养研究型工程师和技术创新领军人物。英国传统哲学博士招生要求申请者面向科学世界，强调系统的学术理性(理论理性)及其学术成果，这已成为公众根深蒂固的社会共识。而工程博士的性质和培养目标规定其招生强调申请者面向工作世界，讲求其应用知识和工程实践经验的积累，注重考察工程博士学位申请者解决实际工程问题的能力(实践理性)。因而在文化传统和社会心理氛围的影响下，工程博士研究生的招生最初曾面临三方面障碍。

 

　　1.公众对工程博士专业学位的认可度低。

 

　　英国工程博士的社会认可度直接影响着公众的教育选择倾向，关涉工程博士的招生情况。英国工程博士社会认可度低的原因有二：其一，英国公众对工程博士的认知度较低。在工程博士专业学位制度建立之初，英国“其他专业的学生和工业界人士对工程博士知之甚少，他们大多通过广告、报纸等媒介了解工程博士的相关情况”[1].2006年，工程与自然科学委员会(EPSRC)对工程博士的利益相关者进行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工程博士的培养质量与哲学博士的培养质量相当，甚至超出了哲学博士，但大部分被调查对象并不认可“工程博士能够获得比哲学博士更高薪的职位，或者说对雇佣企业主来说，工程博士比哲学博士更有优势，更令人满意”的说法。“究其原因，工程博士专业学位尚未广为人知，并且工程博士中心可能提供的工程博士专业学位并不一定与 EPSRC提倡和要求的培养规格相一致”[2].其二，英国文化偏见阻碍学术界正确认知工程博士的价值。对博士生进行严格的学术训练，让博士生参与高深科研活动，学术性是英国博士教育始终恪守的质量标准，与英国的绅士文化传统不谋而合，博士教育的学术性得到英国公众高度认可。而工程博士作为实践导向的学位制度，强调工程博士或研究型工程师(REs)的研究成果和技术创新在实际工程方面的应用，这与英国深厚的保守文化传统、强大的学术势力和人文倾向教育理念格格不入，工程博士学位制度产生之初遭到公众质疑和反对在所难免。英国高等教育委员会(UKCGE)对英国大学教师进行的一项关于工程博士发展前景的调查显示，已获得与未获得哲学博士学位的大学教师认为工程博士的社会地位不如哲学博士者分别是50%和30%[3],部分英国学者甚至质疑工程博士专业学位的合法性，认为它“不是一种真正的博士学位”[4].即使了解工程博士教育的高校教师也对工程博士持排斥态度。工程博士的社会认可度低是影响工程博士招生的关键因素。

 

　　2.企业参与工程博士项目积极性不高。

 

　　企业和高校(或学术机构)是工程博士招生和培养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两大主体。企业参与工程博士招生和培养的积极性较低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工程博士的招生。工程博士专业学位的突出特点是改变了传统博士培养的“学校-学生”二元结构，发展成为“学生-工程博士中心(由一个或多个学校共同组成)-企业”三元模式。然而，教育的公益性理念与企业的盈利目标存在较大差异或剧烈冲突，导致企业的参与率极低。从企业的角度看，企业参与工程博士生计划的动力在于只需付出很少的经济支出而得到稳定、高质量的劳动者，从而获得立竿见影的经济利益和工作效益，这与工程博士计划的初衷相背离。从工程博士的培养目标看，工程博士作为一种全日制的应用型博士学位，要求工程博士生不仅能够将研究成果和科技创新应用于解决实际工程问题，同时也要求其进行约为期一年(占学制总时间的 25%)的在校课程学习，具有一定的研究能力与方法、学术造诣及跨学科的知识和思维。这使得工程博士生在企业学习和实践期间需要中途回大学完成课程学习，中断在企业的工作，由此影响企业参与工程博士计划的主动性和积极性。据 EPSRC调查，“自工程博士诞生以来，只有10%的企业一直参与合作，大多数企业尚未完整地指导过工程博士生。

 

　　从数量上看，一个工程博士中心每年招生人数一般为5~10人，而企业的承受能力较小，大型企业可以同时培养5名学生，多数规模较小的企业只能同时接纳 1到2名”[5].企业较低的积极性和参与率意味着工程博士招生和培养的主体缺位，直接影响着工程博士的招生工作的顺利开展，制约工程博士专业学位的发展壮大。

 

　　3.“双导师”招生意见分歧。

 

　　“双导师”即学术导师和企业导师的合称。

 

　　“双导师”制决定工程博士招生需要学术导师和企业导师的密切配合。然而，大学和企业性质迥异，在“双导师”制未真正建立的情况下，学术导师和企业导师基于各自经验和需求，对申请者提出不同要求。学术导师要求工程博士申请者具有较好的学术研究能力，企业雇主则更看重申请者的技术研发和应用能力，双方的分歧导致招生工作难以顺利进行。企业参与工程博士招生，使学术导师丧失了其在哲学博士招生过程中对申请者去留的自主权和决定权，削弱其招生话语权，导致其招生积极性受到抑制。此外，由于工程博士培养过程中企业投入较多的资源，使得企业导师招生中态度过于强硬，造成学术导师的招生意见难以得到充分考虑，有悖人才培养的初衷。另一方面，工程博士培养经费“主要来自 EPSRC的 CAT基金和企业的支持”[6],因此，在工程博士招生过程中若出现矛盾，学术导师往往被迫做出让步。从这个角度看，学术机构及学术导师过多地受制于市场和经费的压力，在招生和培养过程中失去了部分主动权和独立性，是工程博士招生和质量提升的重大障碍。

 

　　二、英国消除工程博士招生障碍的策略

 

　　初期英国工程博士招生面临的障碍，引起了英国政府和相关机构部门的高度重视和积极的有力措施。

 

　　第一，英国政府为工程博士教育提供政策支持。“20世纪90年代后英国博士学位教育发生重要变化的原因就是公共政策从一开始的漠视转变为高度的重视。”[7]为消除工程博士招生的尴尬境遇，英国政府颁布了多个发展工程博士的政策，出台多项报告和法案。在提升工程博士社会地位方面，1993发布的科技政策白皮书《释放我们的潜能》(Realising our Potential)使各大学和学术机构重新定位哲学博士和工程博士的作用和未来去向，重视工程博士专业学位制度，提升工程博士的社会认可度。随后，英国政府颁布了《迪尔英报告》(Dearing Report,1995)，这是引发英国工程专业协会和工程教育持续30年变革的纲领性文件。这一文件将学术资格和职业资格统一到一个框架内，消弭了学术教育和专业教育间的隔阂，赋予工程博士学位与哲学博士学位同等地位。更重要的是《迪尔英报告》之后，社会各界对工程学位的质量标准和工程师资格的含金量给予更大关注，也给予工程博士学位更多支持和期待，提高了工程博士的社会地位。在促进工程博士校企联合招生和培养方面，1993年在英国政府的支持下，科学和工程研究委员会制定“合作研究资助计划”,鼓励校企合作，实现高等教育与产业界的高效合作与对接。[9]

 

　　2003年英国政府颁布高等教育白皮书《高等教育的未来》，特别强调“高等教育与产业界间的知识和技能转换将在英国区域经济发展中发挥极为重要的作用”[10].白皮书不仅要求发展两者之间的“伙伴”(partnership)关系，而且注重二者通过人才培养的载体组建培育新公司，增强工商业和大学间的沟通合作。这为工程博士的校企联合培养奏响了和谐旋律，增强了企业参与工程博士计划的积极性，对工程博士的招生和培养有巨大的推动作用。

 

　　第二，工程博士相关机构拓展深化自身职责。工程博士相关机构从两方面拓展深化自身职责：一是充分发挥 EPSRC对工程博士招生的全局把控功能。EPSRC是英国工程博士招生、培养、资金支持和监督的重要机构。EPSRC积极推进科学和工程的联姻，积极参与协调与管理各工程博士中心的全局性工作，如确定各中心的招生和培养规模、提供年度资助经费、组织力量对工程博士的工作效果进行总结等。同时EPSRC和其他研究委员会及企业紧密合作，以提升工程博士在工程界的地位，解决英国工程发展中共同关注的问题[15].二是深化发展工程博士中心的协调与管理作用。工程博士中心是工程博士招生的主体机构，其主要职责是招收工程博士生、确保提供高质量课程、协调课题选择、提供教学组织与管理。为极力消除工程博士的招生障碍、提升工程博士的社会认可度、提高企业的参与度，各工程博士中心也积极拓展自身业务，通过谈判协商等方式吸引企业参与工程博士计划。此外，工程博士中心通常都对工程博士招生的各个环节进行把关，制定细则，做到有章可循。第四，成立工程博士协会(Association of En-gineering Doctorates,简称AEngD)。为提升工程博士的知名度和吸引力，建立工程博士的品牌，在EPSRC的资金资助和渴求企业创新的赞助商的共同支持下，英国于2010年成立了 AEngD,并于2012年正式启动各项业务。AEngD是一个从事工程研究和相关学科研究的团体，其发展理念是“新产品，新材料，新服务，更好的雇员，新的知识产权，竞争性优势---一切都来自或产生于工业与学术机构合作”[16].

 

　　第三，EPSRC 为工程博士教育提供资金支持。为改善工程博士的招生情况，英国政府及相关机构加大了工程博士的资金支持力度。为吸引优秀生源，自2004年以来 EPSRC专门设立工程博士培养账户，加强工程博士生的的资金支持，工程博士申请成功者可获得全部的薪俸和费用。2004~2013年，工程博士学生的最低资助金额比学术型 博 士 的 最 低 资 助 金 额 要 高 出 1500 英镑。[14]此外，为确保工程博士薪资，津贴和奖金等能够按时按量发送给工程博士生，EPSRC每年都给工程博士中心提供充分的资金支持，包括工程博士中心为工程博士生发放的固定薪资、各种费用。此外，EPSRC还为工程博士中心提供额外的经费支持，以支付各项成本(按照标准税率进行计算)。 [12]EPSRC的资金支持，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工程博士的经济待遇，也是增加工程博士学生、吸引优质生源的重要措施。同时，为拓展工程博士的招生领域、服务国家的战略性产业的发展，EPSRC还极力通过招募企业合作者，增强企业对工程博士项目的参与和支持。如2010年 EPSCR出台了《工业工程领域的工程博士培养：工业博士中心热切邀请申请者》提案，旨在通过资金支持促进材料科学、机械力学、医学工程等具体学科领域的工程博士招生，实现 M3E 技术领域的自主创新[13].

 

　　AEngD主要由工程博士学位的提供者、研究者、资助者及工程博士的校友和其他工程博士品牌的利益相关者组成，目的在于：支持工程博士品牌的建立，包括研究机构和企业对工程博士学位制度的接受和认可;吸引和招收高水准的研究型工程师，招聘足够和合适的高质量研究项目;开展更广泛的和更具战略性的工程研究合作，追求卓越和维持提升工程博士学位的质量;鼓励强有力的学术交流，并积极提供一个分享和交流最佳实践和非竞争性信息的平台，促进国际工程事务的交流和采用 EngD 资格;提升工程博士的研究的效益和社会影响，通过工程博士 为 英 国 的 工 业 界 培 养 未 来 的 领 导 者[17].

 

　　AEngD在英国工程博士招生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如2013年在伦敦召开的第二届 AEngD 年会，以“基于新调查对工程博士的冲击，讨论未来工程博士的入门资格和 EPSRC资助政策的最新变动”为主题[18],将工程博士的招生纳入工程博士发展中的重要问题予以讨论。关于工程博士招生过程中出现的“双导师”意见分歧问题，AEngD聚集工程博士的利益相关者共同商讨工程博士招生的标准，不仅有利于消除学术导师和企业导师之间的分歧与隔阂，同时也促进工程博士招生的制度化、程序化和科学性。

 

　　三、英国工程博士教育取得的成效

 

　　在消除工程博士招生障碍后，英国工程博士教育取得了突破性发展和丰硕成果，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工程博士招生规模日趋扩大，良好声誉正在形成。截至目前，英国成立近30个工程博士中心，近50所顶尖高校和500多家公司参与了工程博士计划，工程博士专业学位成为博士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工程博士的招生领域不断拓展，由原来的3个扩展到20多个，已培养出1230名研究工程师(REs)。此外，工程博士毕业生的就业状况很好、薪水较高，工程博士学位在业界获得很好的声誉，被英国政府大力提倡。

 

　　其次，工程博士教育取得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从2013 年 4 月开始，由 EPSRC 和AEngD资助、曼彻斯特商学院承办、Fumi Kita-gawa博士主持的“工程博士的效果和影响---一项重要的调查发现”项目，进行了为期6个月的试点研究。该项目团队通过采访工程博士中心董事和经理、研究型工程师、校友和行业赞助商，研究由IDCs和 EngD 提供的研究材料和出版物等相关信息，开发了一个概念性的框架来定义和理解工程博士项目的“影响和效果”,使用“评价地图”的方式，展示工程博士各种形式的影响和效果。

 

　　结果表明，工程博士教育对英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有突出的四大贡献。一是工程博士教育促进了技术知识生产。从短期和中期看，工程博士教育增加了研究型工程师的数量、社会知识和突破性的研究成果;从长期来说，工程博士教育获得了技术问题的解决方案和应对商业变化的方法。二是创新了相关的研究成果，包括专利许可、派生公司的形成、新产品和新服务的开发、新市场准入、业务流程的改进和更快的上市时间等。三是实现了社会人力资本和技能的开发。工程博士专业学位拓展了研究型工程师(REs)的职业道路，推进了联合企业的技术创新，同时培育了跨部门卓越的未来工程技术领军人才。四是具有良好的经济收益。工程博士每年为赞助商节约 240~300万英镑的成本，工程博士研发一项专利方案的最终社会价值约为200亿英镑等[19].

 

　　最后，实现校企间和泛企业间的沟通协作。

 

　　一方面，工程博士项目的实施实现了泛企业间的知识网络和协作关系的形成。知识通过协作关系、供应链或人力资本的运动，由一家公司经常扩散到整个行业，从而提高英国企业的生产效率，实现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壮大。另一方面，工程博士计划可以加强校企之间的交流沟通。如英国标赫公司的 Andrew Cripps认为“赞助工程博士1们周围工作的工人，促进工人之间思想、观点和知识的交流沟通。同时我们也得到一个和大学建立联系的机会，以此，我们能够和大量的学者老师互相影响和交流，对大量的话题和机会进行讨论，从而使学术研究和技术革新相契合”[20].英国工程博士教育所取得的成就与英国政府和相关部门对工程博士招生问题的关注和积极高效的处理方案密切相关。

 

　　2012年，我国工程博士开始招生，现还处于招生的探索阶段。英国工程博士招生的经验对我国工程博士的招生有巨大的启示作用和借鉴价值。一是政府及相关部门在招生过程应加大工程博士专业学位的宣传力度。我国传统文化根深蒂固，“重道轻器”的文化和过度功利化的“官本位”的价值观，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工程博士招生的障碍。我国工程硕士招生较之学术型硕士研究生招生被动的状况证实了这一点。因此，工程博士招生相关部门应在工程博士推广之前大力宣传工程博士专业学位，增强公众对工程博士的认知和了解，为工程博士发展营造良好的社会环境。二是工程博士招生过程应处理好学术导师和企业指导老师的分歧，保持教育与产业的边界，促进工程博士招生的制度化、程序化和科学性，实现学术导师和企业导师的良好合作。三是成立专门的工程博士协会，搭建工程博士专业及院校间交流、沟通与协调的平台和载体，疏通学校和企业间交流合作的渠道，共同研究工程博士招生和培养所存在的问题，提升工程博士的培养质量，服务于我国自主创新的战略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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