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13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教育理论
一、女子教育的形式
明清以前,女子教育的形式主要有宫廷教育和家庭教育,而家庭教育又有父母亲长教育和“傅姆师保”教育之分。传统社会女性受封建礼教的束缚,“女子无才便是德”如同紧箍咒一般牵制着女子的教育解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礼教规范也使得女子固守深闺,父母家长之教几乎是历朝历代女子教育最主要的形式。一方面父母通过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的成长;另一方面,家庭在很大程度上承担了对儿童实行学前以及小学教育的功能,这可能是很多女子一生接受的所有教育。然进入明清时期,除了传统的女子教育方式以外,还有一些较为独特的教育形式,本文试从《红楼梦》中窥探一二。
(一)家庭教师
女子家庭教师又或称“闺塾师”。早在商代,就已出现“傅姆师保”之教,多由“宽裕慈惠,温良恭敬,慎而寡言”的女性任教,郑玄注解《仪礼?士昏礼》之时讲道:姆师皆为“年五十无子,出而不复嫁,能以妇道教人者。”[1]教育内容主要是女德、仪礼法则、协助祭祀、日用常识以及编织女红、烧饭做菜一类的家庭琐事。在有条件的名门望族,傅姆师保也对女子进行一些经籍、诗书方面的教育。例如班昭就自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后汉书*列女传》)。[2]
而到了明清时期,除了姆师之教,也有达官贵人家将满腹经纶的男性塾师聘请到家坐馆,对自家女儿进行单独的教学,当时通称“闺塾”。《红楼梦》第二回中描述林如海请贾雨村为黛玉之闺塾,写道:“今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这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及至《红楼梦》第三回中又一言带过贾府众小姐的启蒙教育:“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此处“上学”与下文交代宝玉与秦钟上学处――家族私塾,显然不是同一场所,一来宝玉与秦钟所上之私塾尽是男童,加之,三春姐妹呼之即来,可想路途较近,可见贾府亦是有专门为女子请的家庭塾师。
《清代闺阁诗人征略》中也记载了才女方芳佩“幼工吟咏,曾问字于杭堇浦、翁霁堂两先生。著《在噗堂诗集》于闺秀中卓然称大家。”[3]可见,到了清朝时期,除了传统的姆师教导女德之外,也有一些人家聘请学识渊博的男性塾师教导诗经子集。《红楼梦》第三回中写道:“(王熙凤)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是否上学成为嘘寒问暖的语句,可见在当时的上流社会中,女子“上学”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并且,此时的“上学”已不仅仅是学习女德,《红楼梦》第三回中写道:“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可见诗经子集等文学教育也成为女子教育的重要内容。女子教育的认可和兴盛,使得女性意识逐渐觉醒,更多的才女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胡文楷的《历代妇女著作考》辑录著作以清代所占最多,收录清人妇女著作达3500家左右,汉魏至明代妇女著作1000余种。
(二)诗社
《红楼梦》中除了对女子的家庭教育有所描述,更为精彩地是浓墨重彩地呈现了大观园群芳诗社赛诗的景观。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中由探春提议,轮流做东,组织了大观园海棠诗社。诗社规定了简单的规章制度:“从此后我(李纨)定于每月初二十六这两日开社,出题限韵都要依我。这其间你们有高兴的,你们只管另择日子补开,那怕一个月每天都开社,我只不管。只是到了初二,十六这两日,是必往我那里去。”
女子结社现象在明末清初较为普遍,才女们纷纷以诗文切磋,互相学习,娱乐消遣,怡情养性。美国汉学家高彦颐在《闺塾师》中将明末清初的妇女诗社分为三类:家居式、社交式和公众式。家居式社团最不正规,是由亲属关系纽带连结在一起的,它们的文学活动多由家中女性成员于日常生活中进行,或于茶余饭后谈论文学,或在花园散步吟作诗歌;社交式社团也是非正规而不张扬的,是由一些有亲戚关系的女性及她们的邻居,或远方的朋友所组成,它的规模更大,网罗的人物也更广更多;公众式社团有一定的公众知名度,它有自己的出版物,个别女诗社有正式的名字,如蕉园七子、吴中十子等,才女们聚在一起谈诗论词,结集出版,和男性诗社一逞高下。接着她又指出,在明中期到嘉靖年间,家居式是最为普遍的,到万历乃至清初时,由于江南各地方都视女性诗歌为其家乡文化进步的明证,因而公众式社团遍布江南。[4]《红楼梦》中的海棠诗社虽属于最不正规的家居式社团,但是诗社有名,成员有别号,社团有固定的活动时间,可见当时的女性社团已经较为成熟。明清时期女子教育的兴盛,也掀起了女子慕诗名,文风炽热的盛况。《红楼梦》第四十八回描写了香菱学诗废寝忘食如痴如醉的动人情景。
(三)私家藏书与戏曲
元代戏曲、明清小说的兴起和繁荣,加上晚明出版业繁荣,使得书籍的种类繁多,普及率也大为提高,士大夫阶层形成一股藏书的时尚。为显示富有、博学和兴趣高雅,许多家庭还建造起规模宏大的藏书楼,如绍兴祁家的澹生堂、宁波范氏的天一阁等。书籍的普及和家庭藏书的风行使家庭成为了知识和学问的纳集地,为深处闺阁的女子提供了文化教育资源,极大地增加了女子接受文化教育的机会。 《红楼梦》第四十二回:薛宝钗:“……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是偷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背着他们看……”除了藏书,也有私自从市井书坊中买来传阅的,《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描述了宝黛二人同看《西厢记》等“古今小说”,“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虽看完了书,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
自然,《红楼梦》中写宝黛二人看西厢读牡丹亭别有其独特的用意,然也从侧面视角看出古代女子受藏书的影响。而戏曲,作为《红楼梦》中最常见的娱乐消遣活动,也成为女子文化熏陶、诗词陶冶的重要元素。《红楼梦》第二十二回中薛宝钗讲解《鲁智深醉闹五台山》:“……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巧妙的表现了薛宝钗对于戏曲中诗词的鉴赏力。第二十三回中仍有写道:“……林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习戏文呢。只是林黛玉素习不大喜看戏文,便不留心,只管往前走。偶然两句吹到耳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道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林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住步侧耳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这其中的趣味。’”明清时期,中国古代社会进入它的晚期。商业经济相对发达,社会生活奢糜腐化,加上明代中期以后士大夫阶层追求享乐社会思潮的兴起,戏曲获得了更为便利的生存发展条件。明代以后士风颓糜,诸多士大夫狂荡不羁、纵情享受、沉溺声色,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迷恋于戏曲。明末东南著名文人张岱自称一生“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5]就是一个绝妙的写照。明清文人很多都养有自己的家庭戏班,著名者如李开先、屠隆、屠冲?、沈?、张岱、阮大铖、冒辟疆、查继佐、李渔、尤侗等等,戏曲的盛行,对于家庭子女亲眷的影响相伴始终。
二、女子教育的社会功用
(一)选入宫廷
《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有的三个也不错。政老爹的长女,名元春,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红楼梦》第四回描述了宝钗进京选秀:“……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可见,在《红楼梦》中,四大家族中最有才学的两位女子,贾元春入选宫中做了女史,薛宝钗也曾待选秀女,只因为作者未提及的原因而落选,引发后人的诸多揣测。《周礼》天官、春官所属都有女史,以知书妇女充任。属天官的,佐助内宰掌管王后礼仪,为内官;属春官的,掌管文书,为府史之属。及至清朝时期,康熙王朝宫女共分九个品级,其中女史属于正五品,仅设于皇后、皇贵妃宫中,仅设1-2人,见贵人以下位份内眷,可免礼。
(二)辅导子女亲眷
《红楼梦》第十八回:“(贾宝玉)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而李纨也同样肩负着教导贾兰的重要职责。有研究者运用大量墓志铭考古资料研究明代女子的婚姻家庭生活,认为明代女子十分注重修女德,执妇道,也很注重母亲对子女的言传身教。[6]母亲在子女的启蒙教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清代女教书《教女遗规》中收录了唐代《女论语》的教女思想,其中讲道:“大抵人家,皆有男女。年已长成,教之有序。训诲之权,实专于母。”[7]母亲授以诗书文史的子女,在明清时期比比皆是:明代嘉兴的桑贞白,在其诗集《香奁诗草》的自跋中说道:幼荷严母庭诲,日究女训列传经史,以明古今。方识汉有曹大家,中郎女,晋有窦滔妻,宋有朱淑真,明有朱静?,俱各?才巧思,异句奇章行世。[8]明代宜春令张孟端之长女张引元“容止婉娈,天姿颖拔,六岁能诵唐诗三体,皆得母王文如之训,左、国、骚、选诸书示之,姝一一了悟。”[9]清代江苏的张采?与其姊妹采?,“幼承母教,均以诗名。”[9]可见女子有才德,对于子女亲眷的教育十分重要。封建时期的士大夫阶层,父亲多忙于朝政等,子女的启蒙教养之责也便落在了母亲的身上。若母亲受文化教育的层度较高,那么对于子女的教导也便不拘泥于德育。
三、女子教育的局限
(一)思想主流:“女子无才便有德”
虽然在许多文化素养较高的家庭,天资聪颖的女子学习妇德的同时,也被授以文史,甚至有些女子文墨皆通。然而纵观整个封建历史,传统女教奉行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女教原则,明清社会自然也不例外,甚至重德行轻才情的女教观念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楼梦》第三回:“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可见在贾母眼中,读书对于女子来说只是“认得两个字”罢了,并不需要多么出众的才学。《红楼梦》第四回:“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对于李纨的这部分描写本文理解为两层意思,一来李纨的教育受限于“女子无才便有德”的传统思想,二来李纨深受女德教育的影响,青春丧偶、形如枯槁、只知侍亲养子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在传统社会里,李纨也可称之为妇德的典型代表了。 明代吕新吾曾说:“四德备,虽才拙性愚、家贫貌陋,不能累其贤;四德亡,虽奇能异慧、贵女芳姿,不能掩其恶。”[10]可见百善德行居首位,成为衡量女子的第一标准。明崇祯时期的官吏周亮工,主张女子最好不识字,女子宁可无才,不可无德。他在《赖古堂集?吉祥相》中说,女子识字,“淫词艳语,触目而是”只会败坏妇德。清代李仲麟也在《增订愿体集》明确提出了女子不必有学识,“妇女概不令其读书”的观点。[11]于是,明清正统思想下这种重德灭才的的女子教育观,与女子教育的盛行既矛盾又限制了其发展。
(二)教育内容:“正经”之书
《红楼梦》第四十二回:“宝钗笑道:‘你还装憨儿。昨儿行酒令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那里来的。”黛玉一想,方想起来昨儿失于检点,那《牡丹亭》《西厢记》说了两句,不觉红了脸。‘……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席话,说的黛玉垂头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应‘是’的一字。”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儒家文化成为正统思想。尤其宋代朱熹辑定《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为四书作为教本,四书五经也便成为读书人的“教科书”。在《红楼梦》中,林黛玉也曾提到仅上了一年学,刚读了《四书》,贾宝玉去私塾之前,贾政问起跟随宝玉的小厮宝玉在读何书,小厮说了句“读到第三本《诗经》了”。可见,《红楼梦》中宝钗所指“正经书”亦指四书五经、《女戒》等正统思想读物,不会“移了性情”,与流传市井的小说“杂书”相对比。
可见传统社会更为重视女子教育的德行及针织技艺,一如宝钗所说“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而对于诗词小说等,则归为“移人性情”之书,不读最好。正如《温氏母训》指出:“妇女只许粗识柴米鱼肉数百字,多识字无益而有损也。”[12]如此更为限制了女性的思想解放和才学施展。
(三)教育对象:钟鸣鼎盛之家
封建社会几千年不变的等级制度,在女性这个群体中自然也是根深蒂固。女性群体本身存在的阶级、阶层和等级的差别也限制了女子教育的发展。例如,就家庭出身而言,贵族女儿更容易接受较多的文化教育;而贫寒人家的女儿和婢女接受文化教育的难度就要大得多,她们每天迫于生计,辛苦劳作,处于这个阶层的男子尚难接受文化教育,更何况是女子。这样的家庭条件,或者说社会条件并没有给她们创造良好的读书环境。
《红楼梦》中荣宁二府上下数百名女子,然而真正可以识文断字的人寥寥可数,连袭人这样的大丫鬟、宝玉有实无名的侧室也无缘诗书,宝玉的字帖儿也要黛玉帮忙看看是为何物(第二十二回)。而参与到海棠诗社的也只有金陵十二钗中的七位,加上后来的宝琴、邢岫烟等,凤毛麟角。可想受教育的群体是极小的。这样正反应了封建社会极其森严的等级制度,以及男尊女卑的社会现实。
本文链接:http://www.qk112.com/lwfw/jiaoyulunwen/jiaoyulilun/199561.html下一篇:李端?教育思想析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