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翔电影中的独特情结及其成因的相关探讨

　香港电影曾代表一个时代的记忆，每一种类型片都是港人可炫耀的谈资。在经历一段低潮后，香港开始与内地合作，带来了合拍片的春天，港片被所谓的华语片取代，真正的香港电影已不复存在，可谓“此情可待成追忆”。2010年，一部爱情小品《志明与春娇》让“70后”香港导演彭浩翔闯进内地观众的视野，浓厚的港味让观众重燃起对港产片的追忆。彭浩翔的作品包括《买凶拍人》《大丈夫》《公主复仇记》《青春梦工厂》《出埃及记》《破事儿》《伊莎贝拉》《维多利亚一号》在内的8部影片以及2012年上映的《春娇与志明》《低俗喜剧》，类型混杂又极具风格的作品使熟悉香港电影的内地观众耳目一新。
　　迄今为止彭浩翔导演的11部电影鲜有自我重复，题材大不相同。除了CULT片、类型的混杂、非线性叙事、男女关系作为支撑外，彭浩翔还融注着年少时的“恶趣味”、成年后的梦想以及对香港支离破碎的记忆，一以贯之地表现在AV情结、香烟情结、电影情结、历史情结和演员情结中，与兴趣缺失的后现代性的解读方法不同，这些细枝末节值得回味和令人兴奋，可窥视彭浩翔的内心世界。
　　一、AV情结
　　中国人对“性”一直持相对保守的态度，谈“性”色变，也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性教育”。日本的成人电影（简称AV）是绝大多数青少年性启蒙的主要途径，彭浩翔也不例外，AV成为他电影中最得意的素材。AV情意结完全是从男性的立场出发，并不带有道德批判的意味。在他看来年少时性意识的成熟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一种美好的回忆，它标志着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成年以后“性”退化成为单纯的生理需求，年少时想偷吃禁果的新鲜与刺激感再也找不回了。每个男孩心中都曾经有一个想共度良宵的AV女优，她们须符合“色情中又不太色情，纯情中带点淫乱，淫乱中又有些矜持。总之就是外表斯文，内里开放”。（《青春梦工场》语）。彭浩翔也不例外，《买凶拍人》中阿全对AV女优美智子情有独钟；《青春梦工场》（粤语片名《AV》）中四位大学生同时喜欢清纯可人的女优天宫真奈美；《低俗喜剧》中惟一真心对待杜惠彰的女优爆炸糖。
　　青春不一定要残酷，也不一定要纯情，可以是充满“恶趣味”的梦想，《青春梦工场》中四位大学生以拍AV片为由邀请日本女优来港，借此与梦中情人亲热，但它绝不是纯色情电影。4位大学生在历经曲折，遭受阻碍后才得以完成这部“伟大的青春片”。彭浩翔对于压抑青春梦想的力量作了深入的分析，具体到了父权的层面。四位大学生还处在父与子的对立关系中，父亲成为年轻人自由性交的阻碍，由此产生了父子间的压迫与反抗。由詹瑞文饰演的叔父代表上一代的权威，当后生们请求他假扮电影公司老板时，他在海边慷慨激昂、假模假样地对年轻人进行“爱的教育”，批评年轻人失去梦想，自私自利，俨然一副正派家长的驾驶，结果扭头之后他又开始在街边贩卖盗版色情光碟，叫喊着“香港人争气一定要看色情片”。虽然在同代人中叔父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但面对下一代时他仍可以理直气壮的训导，并在某种程度上否定和剥夺年轻人性爱的权利。青春期正是生理成熟发育的时期，上一代应理性看待年轻人性意识的萌芽，做出正确的引导。《青春梦工场》也许是导演替当代年轻人向父辈的权威发出挑战。
　　二、香烟情结
　　彭浩翔影片中常会出现人们聚集在公司、后巷里吞云吐雾的场面，烟营造出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烟在成为港人排解抑郁，释放压力的工具。他们一旦失去烟，便会陷入无所适从的恐慌之中，感到生存空间被大大压缩。
　　2007年的《志明与春娇》以香港修改禁烟令为背景，“禁烟”成为本片情节的助推元素，“骚婆娘”余春娇才会认识“脂粉客”张志明。片头故弄玄虚地制造了鬼故事，被困于汽车后车厢的人不停地呼喊：放我出去，受不了，喘不过气。它似乎在替香港千万的烟民代言：禁烟会挤压都市人仅有的生存空间。当得知禁烟的消息后，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人四处奔跑囤积香烟。电影还肯定了禁烟的好处，平时久居在高楼大厦里的白领们都聚集在后巷，增多彼此接触了解的机会，打破缺乏交流的隔膜状态。春娇因迷恋男生而学会吸烟，又因为吸烟认识了志明，人与人之间因吸烟而结缘。片尾当春娇与志明抛弃成见走到一起时，也决心不再吸烟，与过去的生活彻底告别。《出埃及记》中警员建业与犯人关炳文的妻子在房间、车里、KTV偷情时也会吸烟。逼仄的空间，昏暗的光线，烟雾缭绕，沉闷而压抑。彭浩翔通过“烟”来表现出了人物烦躁不安、无所适从的生存状态。
　　三、电影人情结
　　彭浩翔并未受过专业的电影训练，在真正初执导筒之前，他经历了相当长时间的蛰伏和准备。香港看似是一个电影人才大展宏图的风水宝地，实则人员多如牛毛，再加上市场和资源有限，导致竞争异常激烈，大多毕业于电影学院的学生未能如愿走进影视圈。因此，受挫的电影人的形象在他的电影中随处可见。彭浩翔并没有采取一种顾影自怜的态度，反而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他们乐此不疲地调侃自己，加入一场场荒诞的游戏之中。
　　《低俗喜剧》中制片人杜惠彰在大学讲堂上向学生讲述自己为了去内地筹集资金受尽屈辱、曲意逢迎的故事。片尾却告诉观众，他的演讲不过是一场做戏，他借用学生的好奇心来达到为电影宣传的目的。制作电影是不可避免的商业行为，它包括创意、投资、拍摄、后期制作、宣传、发行、放映等环节，缺一不可。杜惠彰由于资金的限制处处受阻，沦落到要利用大学生为电影做宣传的地步。不仅如此，电影的制作完全受制于投资方，导演、演员都失去了主导权。郑中基饰演的广西“土豪”要求这部三级片由年老色衰的邵音音出演，杜惠彰走投无路只好将邵音音的脸部拼接在年轻女演员的身上；而后他又要求制片人为他的驴女友安排角色，实在荒唐至极。《低俗喜剧》将电影人生存的窘境彻底解构，展现内地广阔的市场和丰富的资金与香港精良的制作班底之间资源的断裂和不合理分配。
《买凶拍人》 中极具嘲讽意味的是从纽约电影学院毕业的年轻人阿全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施展自我才华，却因为替杀手拍摄杀人过程一炮而红，这位杀手也改行做了一名演员。电影人的出路究竟何在？彭浩翔通过荒诞怪异的方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四、历史情结
　　彭浩翔的电影之所以有浓郁的港味，除了人物的语言方式非常符合时下的香港年轻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影片时刻都是在香港的历史背景之下展开叙述的。当然，彭浩翔并未刻意营造历史氛围，他们那一代对历史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但在电影中这种时断时续的记忆深植在每一个香港人心中，成为他们内在的行为动机。
　　金融风暴是香港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隐痛，这种影响持续了几十年，这个过程中经历的苦难成就了今天的香港。彭浩翔也十分乐于在自己的电影中表现受到危机影响的每一个普通人。2010年的《维多利亚一号》有着恐怖片的外表，在这部影片中历史之手将主角一步一步推向绝望的边缘。本片的悲剧来源于主角邓丽嫦的童年情结——拥有一套可以看见大海的房子。邓丽嫦从小生活在可能露宿街头的恐惧之中，周围的房子全部面临拆迁，这里的居民每天都受到黑社会和政府的威胁：泼红油漆，放蛇，普通百姓们每天如临大敌，邓丽嫦最好的朋友也因此搬离了这个地方。童年的阴影使得邓丽嫦梦想着能拥有一套海景房。尽管白天在银行上班，晚上同时做几份兼职也永远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这种梦想一度让邓丽嫦丧失人性，放任病危中的父亲不顾以求获得保险赔偿金。就在即将买到房子的时候，业主却又改口不卖，被逼上绝路的她沦为杀人狂魔，杀掉了业主所在单位的11名住户以此破坏住地的风水，逼迫业主只能以低价出售。是一种什么样的对房子的狂热和执迷让一个正常人失去理性甚至失去人性？是历史这只翻云覆雨的手，是变幻莫测的经济形势，是吸血鬼一样的地产商。
　　影片《买凶拍人》也是受经济危机影响而濒临失业的杀手与一个失意的导演合作四处找寻“生意”的故事。《伊莎贝拉》发生在回归之前的澳门。虽然是在讲父女乱伦，讲责任，但影片中不间断出现的字幕，打破叙事节奏，时刻提醒我们在葡萄牙统治之下，澳门警察逼仄的生活空间，导致他们不得不通过非法的手段来获得生存的权利。澳门回归之后，一切恢复秩序，这些警察又不得不遵循律法的原则，受到相应的惩罚，个人只是历史车轮倾轧下尘泥。《青春梦工厂》也是在不经意之间通过字幕的形式来提醒我们那段历史的存在，并与今天形成对比。1971年，香港大学生为了抗议美国政府将钓鱼台交给日本集会游行而遭到警察殴打和拘捕；34年后的大学生却为了能与一个AV女优上床使出浑身解数导演了一场闹剧，肆意挥霍宝贵的青春年华。
　　彭浩翔的个人情结展现了他的情怀、兴趣，这在如今的华语片中是非常难能可贵的。然而，他的后现代电影风格与个人情结一起使得其电影变得很杂芜。一方面年轻观众喜欢他将各种类型进行拼贴的创新精神，这在香港电影界是独树一帜的；另一方面学者们又非常忌讳他电影中的各种黄色笑话和情色片段，指责其电影低俗不堪，少儿不宜。我们肯定彭浩翔电影存在的合理性。彭浩翔并不想变得超然脱俗，而是将自己作品定位为商业片，一直在讲述作为70后感兴趣的话题，也准确捕捉年轻人的时尚。故事都源于自身的经历和感受，源于年轻人中搜集的素材。正是这些在学者看来难登大雅之堂的生活情趣成就了彭浩翔。他的个人情结让观众找回丢失已久的正宗港味，只有在他的电影中我们才能看到真正的香港社会，或粗俗，或在挣扎，而不是功夫片、喜剧片、警匪片、黑帮片中经过粉饰、再造的花花世界。
　　[参考文献]
　　[1] 皮皮.B级导演彭浩翔[J].电影艺术，2006（04）.
　　[2] 许乐，瞿笑林.确定的CULT+不确定的男女情感——彭浩翔电影解读[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3（01）.
　　[3] 罗毅.彭浩翔电影中的香港文化图景[J].中国科技博览，2009（03）.
　　[4] 邱慧婷.爱恨不过平常事——试论彭浩翔电影中的低俗美学[J].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2013，29（08）.
　　[5] 彭浩翔，吴冠平.我的电影在我的生活里——彭浩翔访谈[J].电影艺术，201l（01）.
　　[作者简介] 曹年青（1991— ），男，安徽合肥人，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新媒体中心助教。主要研究方向：影视艺术。胡玉英（1989— ），女，山东临沂人，临沂电视台新闻频道助理编辑。主要研究方向：影视技术。本文选自《电影文学》2014年第9期，版权归原作者和期刊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