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06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影视教育
类型片中,传记电影在心理上常与往事的追溯联系在一起,同追溯的印象性和不完整性相对应,情绪和造型自然就成为了影片的重要表现因素。传记作品中往往从电影艺术最本质的造型人手,从其中提炼出历史的诗意。“所谓电影的独特思维,就是声音和画面的思维。……电影既然具有声画思维的特质,那么不论声音造型,还是画面造型,都应成为导演构思的主导,造型的作用无可置疑地在导演构思中具有美学价值的地位。”声画造型是电影艺术中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也是历史人物传记片中“传达创作者意念的手段”。在传记影片中,诗、史、情、理通过声画造型融通为一,藉鲜明的视听形象冲击着观众的心扉。
对解放初期的中国而言,电影以其高度形象化,承担着阐释中国社会走向,完成大众对自己的身份认同的使命。因此,20世纪五六十年代传记片的风格都是健康、明朗、乐观、向上的,主要通过塑造青年革命英雄形象和劳动模范形象来规范社会大众,为人们树立学习和效仿的楷模与榜样,利用形象的先锋示范作用和崇高精神感召来完成主流意识形态的构建,最终转化成全民的精神力量,推进整个社会历史前行。
与此同时,随着世界电影美学思潮的发生,世界电影迎来了一个全新的重大变革时期,彰显学界主张、导演风格的电影理论和创作流派如雨而至,如潮而涌,对世界电影的未来发展格局产生了深刻影响。由于种种原因这场浩大的美学革命没有延伸触碰到中国。这一时期中国的人物传记片仍以占主导地位的革命抒情正剧的面貌出现,在表现上也沿袭了这类影片的戏剧性叙事风格,强调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采用原型加工和杂取素材集中展示的方法塑造英雄形象。“这种将个人置于社会之中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个人(人物角色)被社会‘典型化’的过程,当个人一旦被‘典型化’,他/她的社会性、时代性、文化性特征就很明显,事实上,‘典型化’是将社会性、时代性和文化性铭写进人物之中”。这种革命现实主义的典型化手法突出了传记片主人公们执着坚定、不屈不挠的个性特征,给观众造成巨大的心灵震撼。
与此相应,五六十年代传记影片在结构形态上大都采用戏剧模式,通常依照产生、发展、高潮、结局的程序来安排故事情节,事件相对集中,情节激烈紧张,人物个性鲜明,作品情感单纯强烈,主观褒贬一目了然。影片在具体表现形式上有意识选择褒贬分明、简明清晰的视听语言,始终围绕着戏剧化的叙事结构,藉单一的叙事视点、传统蒙太奇的表现手段和平面化的视听造型来完成对革命英雄人物的塑造,以求与作品所要传达的主流文化形态相适应、相匹配。正如研究者所指出的,“影戏”式电影在五六十年代之交的“革命抒情正剧”中“以新的形式得以复活”“更明显地反映出对电影的政治功能要求在多大的程度上规定着艺术风格和艺术语言的运用”。这种体现着二元对立传统观念的语言模式长期主宰着中国传记影片的创作,与特定时期中国观众的审美趣味和欣赏习惯深相契合。
这一时期的传记片中,近景、特写尤其是英雄人物充满激情的面部特写镜头的大量出现,传达出鲜明的倾向性。在情节高潮部分,这类镜头的运用往往隔绝了人物与周围背景的联系,暂时割断了叙事的链条,将人物的爱憎情感瞬间加以放大和强化,自然引导观众去探寻画面以外的寓意。董存瑞牺牲前最后一刻手托炸药包的特写,刘胡兰慷慨就义时坚忍表情的渲染,赵一曼举枪高呼奋力冲锋的近景等经典镜头,藉具象表抽象,用艺术化的方式突出了革命英雄的高尚人格,同时又将之提升到一种与主流意识形态完全统一的精神境界。当然,也有一些主要是从影像效果而不是从政治寓意出发的近景和特写,在具体运用中产生别具一格的艺术特色,比如《林则徐》中的一组特写镜头:一只高脚香炉,一柱安息香,轻烟缭绕直上,一卷《离骚经》,跌落在方砖上;一碗稀饭,两碟小菜,一双未动过的乌木筷,搁在碗上;窗幔静垂,窗上是广式嵌花玻璃,几股乘隙而入的阳光,投下虚幻的彩影。寂静。这里用几个静物特写表现出人物所处的环境,既揭示了主人公忧愤交集、食不下咽的悲凉心绪,又营造出一种深沉的诗意,颇具“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韵致,影片借鉴传统的民族叙事风格,以景传情,情景交融将影视语言抒情写意的功能发挥到了一个高妙的境地。《李时珍》几次水墨画式场景的展现;《聂耳》开头上海场景的展现,闪回中碧鸡牌坊、石林和蓝天白云飞鸟的空镜头;《白求恩大夫》中山头远眺的一场,通过镜头横移展开了一幅田园牧歌式的山水画卷,自然传达出白求恩对中国这片东方热土深深的眷恋之情。达到了“一切景语皆情语”的美学境界;
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电影给后来的创作者留下了深刻的启示。回顾这一时期的电影艺术家及其创作,传记导演丁荫楠说:“中国导演我喜欢崔嵬,也喜欢水华,有力量,有气势,强烈的,炽热的。成荫那种大派的我也喜欢。王炎的作品在战斗中有抒情性,是很难得的,但还有柔弱的部分。”五六十年代的传记片虽为数不多,却从哲学思想、美学体系、艺术语言叙事等方面为后来的传记片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改革开放全新时代的到来为电影艺术家们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艺术天地,进一步激活了他们的创造热情。他们将五六十年代辉煌经典的艺术传统创作风格发扬继承,摒弃规避了以往作品中的不足与稚嫩,以冷峻沉静的哲学眼光观探历史,对过往民族的荣辱成败进行了深刻的剖析与反思,掀起了又一次波澜壮阔的现实主义创作高潮,开辟出中国电影的新纪元。《吉鸿昌》《廖仲恺》《秋瑾》《谭嗣同》《孙中山》《成吉思汗》等作品的出现,从题材、思路、情节、人物、影像处理等多个方面为以后的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片创作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同时也展示出中国传记影片逐步确立自己独特艺术形态的自然过程。
这一时期的作品赋予英雄主义以新的历史内涵。许多传记片“通过一种纪实性与戏剧性相结合的方式,在文献化史料背景下讲述传奇性的人物故事,用文献性来强化电影的真实性,同时用传奇性来完成人物的英雄化”。电影艺术家们开始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社会现实中的人本身,以电影为手段,从不同角度、不同路径向着人性的深处掘进。
创作者们深刻认识到:“无论从理论上或实践上,我们都应立即开展对电影艺术的表现形式这一方面的研究工作。……以促进我们的电影语言的更新和进步,促进我们的电影艺术更快地发展。”“现代科学越发达的国家,电影艺术的魅力就越能充分展现,似乎没有终止地向前发展,进而越能充分地展现艺术家心灵中最细腻、最博大、最隐藏、最狂热、最悲伤、最欢乐的感受,进而那些千奇百怪的思维、情绪、心理都会在银幕上得到充分体现。”在传记片领域,第四代导演陈家林、丁荫楠、王冀邢等创作的一批富于新意和个性的作品,与第三代成荫、汤晓丹、谢晋等老导演平分秋色,迎来了传记片从内容到形式的全面变革,中国影坛创作道路上又呈现出空前沸腾的传记创作高潮。为抗日爱国将军立传的《吉鸿昌》面世,《廖仲恺》以及第四代导演的传记片发轫之作《谭嗣同》、顶峰之作《孙中山》这些气势恢宏、叙事有序、构思完整、造型新颖的传记巨制,真正将人物的主体意识与历史意识完美结合,展示了时代历史巨人和民族英雄的精神风貌。这些历史传记影片所取得的成就,“其实不仅是电影自身的,它是我们整个时代精神的产物,它代表着当代人对历史的一种选择”。
艺术观念的更新导致了对现代影像风格的自觉追求,1980年代的传记片创作者勇于尝试,借鉴与创造并重,在镜头语言的开拓上取得了不少崭新的成就。像陈家林的《谭嗣同》,詹相持的《成吉思汗》,王冀邢的《魔窟中的幻想》,何平的《川岛芳子》等片在这方面都有可圈可点的表现。最为突出的是丁荫楠的《孙中山》,片中将“全片外景一律设计成早晨、黄昏、夜间、阴雨、风雪浓雾的气氛”,使黑、红、金成为画面的主色调,构造出一个自然、历史与人生彼此交融的崇高境界;而推、拉、摇、移、升、降等运动镜头的大量介入,勾勒出孙中山在颠沛流离中不断斗争、不断探索的心路历程。这些方面彼此映照,融汇为一,整合出影片的悲剧格调。
这一时期的人物传记片创作中也难免还存在一些不能尽如人意的方面,部分作品由于受到真人真事的局限而影响了艺术形式的自由发挥和思想意蕴的深度开掘。谢晋拍摄的《秋瑾》由于对辛亥革命前旧中国的时代氛围把握不够,因而没能表现出“先行者与环境的强烈反差及其在人物心灵上的投影”,。刘斌导演的《彭大将军》虽然采取了历史与现实交叉的独特构思手法,但历史事件的枯燥铺砌,美学意识的孱弱显现,浮光掠影般的人物刻画失去了对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的深刻命运剖析与历史阐释,也因此没能在银幕上树立起一个真正的性格耿直、感情深沉、不攀附权贵、横刀立马、无畏无惧的彭大将军。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在电影业中出现了娱乐片横扫全国市场的态势。为了扭转这种不利局面,有关方面先后制定了一系列有针对性的方针政策。1987年的全国故事片厂长会议上提出了“主旋律”概念,号召艺术家们积极创作体现时代精神的现实题材作品及表现党和军队光辉业绩的革命历史题材作品,创造优秀文化,弘扬民族精神。
作为历史题材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传记片在90年代及新世纪初重铸辉煌,艺术水准再攀新高。《焦裕禄》《周恩来》《蒋筑英》《毛泽东的故事》《刘少奇的四十四天》《孔繁森》《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我的1919》《毛泽东在一九二五》《相伴永远》《嘎达梅林》《邓小平》等一批作品将富有中国特色的时代精神和人文情怀融入题材,使教化功能、审美功能和娱乐功能在影片中得到完美结合。这些作品以宏大的气魄回望业已消逝的历史风云,关注悲欢交集的现实境遇,以一种更为深广的人生意识进行创作,在“文献性与故事性、纪实性与戏剧性、历史观与生命观、历史事件与人物个性、史与诗的辩证关系的理解和处理”上较以往更加成熟。它们或写实,或写意,或朴素,或华美,或凝重,或清新,或激情洋溢,或深邃绵远,种种富于想象力和历史感的画面、音乐、故事、情境,将观众带人充满魅力的电影世界,使人徜徉其间,感同身受。此期的人物塑造一般表现为两种状况,即“领袖的平民化”和“平民的英雄化”。“把领袖人物从神化的圣坛上定位于人间的重要方式是真实地写出他们与一般人所共有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而所谓“平民的英雄化”,则是指从现实人物平凡的生活中发掘超乎寻常的精神品质,为普通知识分子、优秀基层干部立传的《焦裕禄》《蒋筑英》《孔繁森》等影片均属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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