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希利叶侠寇诗歌形成与发展的社会根源

　　一、贾希利叶时期的侠寇诗及诗人

　　“侠寇诗”（??? ????????）通常也被译作“游侠诗”、“草莽诗”、“流浪诗”，故其作者（??????? ????????）也被译为“侠寇诗人”、“游侠诗人”或“草莽诗人”、“流浪诗人”。阿拉伯文中的“??????”即“萨阿里克”一词其古意为被部落抛弃、靠拦路劫掠为生的“绿林好汉”，今意为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所以，可以把出身贫贱、遭受歧视、专以打家劫舍和拦路抢劫为生且劫富济贫的豪侠好汉中涌现出的一批出色诗人统称为“侠寇诗人”，其创作的诗歌即“侠寇诗”。其内容多为描绘当时处在社会最底层贫民百姓的悲苦生活状况，反应和宣泄他们对于社会贫富悬殊、富人为富不仁的不满，借以抒发自己对于理想中的美好社会的强烈向往以及对真正高尚品质的无比尊崇。例如，著名侠寇诗人欧尔沃?本?沃尔德（？-596）在诗中写道：

　　“让我去流浪四方，发了财亦可向穷人解囊

　　他人落难时袖手旁观，怎不值得鄙夷、唾弃？

　　倘若不能扶危济困，生亦不如死去……”

　　这一时期在“草莽英雄”中涌现出一批著名诗人，他们放弃部落生活，或打家劫舍或另投容身之处，其中最为著名的有尚法拉（？-525）、塔阿巴塔?舍拉（？-530）以及欧尔沃?本?沃尔德三人。那么，什么原因使他们背弃自己赖以生存的部落，其诗歌又为何得以流传至今，无论“侠寇诗”或“侠寇诗人”，其形成和发展的背后有着怎样深刻的社会原因？

　　二、滕尼斯“社区和社会”理论与贾希利叶时期的阿拉伯社会

　　（一）滕尼斯及其理论

　　斐迪南?滕尼斯（Ferdinand Tonnies，1855―1936）与韦伯、齐美尔一起，被称为西方现代社会学的奠基人，其主要学术成就在于发现并深刻阐明人类群体生活中的两种结合类型：“社区”与“社会”。其成名作《社区与社会》对社会学界产生了深远影响。

　　滕尼斯认为，社会生活的两种基本形式“社区”和“社会”是社会学分析的基本概念；社区是通过血缘、邻里和朋友关系建立起的有机人群组合，它以血缘、感情和伦理团结为纽带（本质意志）；社会是靠人理性利益的权衡（选择意志）建立起的人群组合，是通过权力、法律、制度的观念组织起来的一种机械合成体。他在《社区与社会》一书中指出，在文化发展过程中有两个相互对立的时代：“社区”时代和“社会”时代，而前者必然为后者所取代。

　　（二）贾希利叶时期的阿拉伯半岛――“社会”还是“社区”

　　按照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一般认为贾希利叶时期的阿拉伯半岛处于“部落社会”时期，这一时期贝杜因人的社会基础由氏族构成，而部落则是氏族的组合：氏族组合成为部落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由于人口的增长某一父系氏族分解为多个氏族，这些氏族自然构成了部落；二是在族外婚交往中，不同氏族结合而成为部落。因此，贾希利叶时期阿拉伯半岛“部落社会”的实质可以理解为以具有联姻关系的氏族联合组织为主要形式的一种社会形态。

　　这一时期半岛的社会形态究竟属于或更接近哪种状态？

　　首先，滕尼斯在《社区与社会：纯粹社会学的基本概念》一书中指出，“社会产生于众多的个人的思想和行为的有计划的协调”，“社会的基础是个人、个人的思想和意志”。而该时期阿拉伯半岛的社会基础由氏族构成，其最为显著的特点即个人思想、利益均被氏族思想和利益所压抑，由氏族代表个人；这种社会形态也并非产生于个人思想和行为有计划的协调，而是产生于一种血缘的、伦理的和情感的自然联合。

　　其次，“社区的类型主要是在建立在自然基础之上的群体里实现的”，完全符合贾希利叶时期阿拉伯各氏族依靠血缘、伦理和情感等本质因素进行群体的联合从而构成部落的特点；“血缘社区、地缘社区等作为社区的基本形式，不仅仅是它们各个组成部分加起来的总和，而且是有机地浑然生长在一起的整体”，这与氏族构成部落的两个基本条件即氏族间的地理接近性和血缘亲近性不谋而合。

　　可见，此时半岛社会形态的本质更加接近于滕尼斯所言人类发展历史中早于“社会”而出现的“社区”的范畴，即贾希利叶时期半岛“部落社会”的实质是由氏族依靠“本质意志”组成部落，再由部落构成的一种“部落社区”。

　　三、侠寇诗歌形成与发展的社会根源

　　（一）统一的部落“社区”解体，阶级矛盾激化

　　如前文所述，蒙昧时期半岛“部落社会”的实质其实更倾向一种“部落社区”；此时可以确定的是所有阿拉伯部落均为由依靠父系血缘亲近关系分裂而成的父系氏族部落，故可以间接确认侠寇诗歌出现于阿拉伯氏族社会后期（人类发展历史中的氏族社会先后经历了母系氏族、父系氏族两个阶段，而父系氏族社会属于氏族社会后期。此时，贫富现象出现，私有化产生萌芽，氏族社会逐步走向瓦解）；从社会制度的角度出发，蒙昧时期仍处于原始公社制度末期。由于私有制的出现，“阶级”的概念也在半岛应运而生，而这不可避免加剧了落后的原始公社制度的解体，进而促使长时间主导半岛的原本倾向于统一的部落“社区”开始解体，更预示着更加完整的、真正意义上人民所期许的统一的“社会”将在不久的将来取代这种落后的、已经不能满足社会生产需要的初期社会形态。具体则表现为贫富差距悬殊，阶级矛盾激化，社会危机四伏，奴隶、底层百姓受到财主和奴隶主的严重剥削进而出现了“反抗”的火种。凡此种种，自然导致一部分阿拉伯人或背弃部落或落草为寇，出现如尚法拉、塔阿巴塔?舍拉一般甘愿抛弃部落，栖身荒野或另觅“靠山”的诗人。 　　（二）“部落意识”演变为“派别意识”

　　部落意识是占据早期阿拉伯人头脑的主流意识，仲跻昆老师在其《阿拉伯文学通史》中将这种意识概括为一种狂热的“宗族主义思想”，“这种宗族主义认为本部族的利益高于一切”。那么，侠寇诗人在离开自己的部落之后又是依靠什么样的精神动力维持生计乃至进行诗歌创作呢？笔者认为，此时半岛侠寇们脑海中原有的“部落意识”正在逐步演变为一种“派别意识”――即模糊了血亲和部落、宗族的概念，在理性权衡中强调利益和自由选择结伴或组成群体的选择意识。促成这种意识形成的要素主要有二，一为肤色问题：由于种族歧视和等级制度、阶层观念的普遍存在，使血统、肤色生来“不纯正”的人遭到不公对待。故如尚法拉一样的人逐渐对自己的部落失去信心，遂放下部落宗族意识并选择离开或背弃部落以示反抗，说明此时的阿拉伯人已经逐步开始有了选择的意志。二为犯罪问题：由于该时期的阿拉伯部落将传统视为“宪法”，当时流行的“血亲复仇”通常不分青红皂白，人在犯大罪之后只有面临偿命或遭到驱逐的判决，使那些被驱逐的犯罪者有的选择投奔其他有势力的部落安身立命，有的则三五成群开始打家劫舍。其前提都是抛弃过去的部落宗族意识而以“自成一派”的态度结交朋友组建群体。

　　总之，无论什么样的原因促使侠寇诗人们开始反抗，从他们踏出部落的一刻起就已经在内心深处用一种“选择”的“派别”意识替代了“本质”的“部落意识”。

　　（三）“社区”向“社会”的逐步进化

　　实际上，无论是统一的部落“社区”开始解体，还是部分贝杜因人的部落意识逐步演变为派别意识，其结果都指向滕尼斯所提出的人类社会发展历史一个不可否认的定律――落后的“社区”被真正的“社会”所取代。贾希利叶时期的阿拉伯世界直到穆罕穆德创立伊斯兰教以前都处于“社区”弊端开始暴露、其影响逐渐消退的情形中，大规模的变革蓄势待发。可以发现，阶级矛盾激化、社会危机爆发是部落“社区”解体的前奏，而部落意识逐步演变为派别意识则为阿拉伯部落社区向社会进化提供了可能性，集中体现为部分下层民众和奴隶的觉醒。种种迹象都预示着阿拉伯原始部落“社区”正在向“社会”的范畴发展，而“侠寇”及“侠寇诗人”这一特殊群体同部落社区的脱离真是这种发展的表现之一，侠寇诗歌的形成和发展正是这种表现的延伸。因此，贾希利叶时期的阿拉伯社区“部落”向“社会”的进化是侠寇诗歌形成和发展最重要的社会根源。

　　四、结语

　　贾希利叶时期，统一的部落“社区”开始解体，阶级矛盾进一步激化，在肤色（种族）、犯罪以及反抗等因素的推动下部分底层阿拉伯人的部落意识开始为派别意识所取代，个人自由选择意志的萌芽开始出现，促成侠寇与部落“社区”的脱离，预示着这种落后的“社区”终将被更加完整的“社会”所取代。自此，一批敢于表达不满、不甘向命运低头的出色诗人开始在流浪、奔波、劫富济贫中进行文学创作。因此，侠寇诗歌的形成与发展可以认为是这一时期阿拉伯部落“社区”向“社会”逐步进化的产物，也是由“蒙昧”到伊斯兰创教这一蕴育着变革和希望的历史时期中以诗歌为代表的文学领域同样产生变革和创新的集中体现。而侠寇诗歌之所以得以流传至今，处了其自身突出的文学价值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它体现了特定时期阿拉伯人所具有的文武双全、乐观豁达的豪情侠气，以及不向命运低头、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敢于反抗和变革的宝贵精神。这种精神对于今天的阿拉伯文坛乃至阿拉伯社会，仍然具有不可小觑的研究价值，故我们继续深入研究侠寇诗人及其作品同样有着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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