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森林:夏秋篇》看日本文艺电影美学嬗变

　　日本电影在发展之初就树立了独特的日式电影美学风格，干净精致的画面，古朴细腻的音乐风格，温婉动人的叙事方式，不温不火地将故事娓娓道来。经过漫长的发展历程，逐渐将民族文化与民族性格更深切地糅合于电影叙事当中，在时间与经验的沉淀之下，形成了极具特色的创作风格，同时，也在主流文化语境的推动之下经历着电影美学风格的嬗变。这种发展与变化不仅体现在主流的电影当中，在受众群体更为小众的日本文艺电影当中，这种文化的浸润和美学的嬗变也表现得尤为明显，并且这种日式审美风格已经演化成为一种更为清新的电影叙事表达，将传统题材的家庭问题、婚姻问题，抑或是爱情与个人情感问题，用一种去复杂化及更为平实与纯粹的叙事视角进行清新、质朴地艺术表达。

　　近年来，日本青春成长题材的文艺电影逐渐呈现出一种“反流行”的创作理念，越来越多的作品呈现出对于生态主义的诉求与都市逃逸的向往，赞颂自然之美、传统文化之美与劳动之美成为越来越多影片争相表现的内容主题，逐渐将日本文艺电影带入了一个创作的新纪元，而去繁求简的清新的叙事风格和生态主题更是一反常态地赢得了主流电影评论的认可，并迎合了当下大众审美趣味的导向。电影《小森林：夏秋篇》就在这样的创作氛围与电影环境当中应运而生，在日本国内30块银幕上同时公映，首周初登场观众满意度排名第七位。影片通过对乡下少女市子在远离城市的小森的日常生活的碎片化记录，表现了市子对于童年记忆的追寻以及对于故乡小森这片独特而远离都市喧嚣的宁静之地的热爱之情，更是在这样琐碎的日常小事当中表达了市子对于生活的热爱与幸福的渴望。影片通过一种类似于“私小说”的私人化的叙事视角，通过市子每天平淡、重复的日常生活，展现了一种平和纯粹的生活之美，在风景画一般的镜头构图之下，烘托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主题。

　　一、破碎叙事之美

　　碎片化电影叙事打破了传统的线性电影叙事模式，通过对于故事内容的拆解，经过导演拍摄意图与电影美学建构的结合，再将这些被打破的碎片化故事片段重新组合，构成一种非线性的电影叙事模式，这种碎片化的电影叙事模式不仅能够使故事打破受众的思维定式，使电影通过拆解与组合这一过程成为一种创新性的艺术形式，并且能够使导演的拍摄意图与电影主旨更加清晰、更加容易地凸显出来，同时也给予了观众更加广泛的想象空间，进而赋予影片更加宽泛的内涵与丰厚的艺术表现力。

　　电影《小森林：夏秋篇》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结构，开篇少女的旁白仅提到了“小森是位于东北地区某个村庄中的小村落”，并粗略介绍了小森这一小村落的概况，而随着少女骑着单车而摇晃的镜头，满目绿色的自然美景缓缓拉近观众的视野，并随着山间弯路的回转而徐徐展开，对于单车少女的身世及其他相关信息并未提及，俨然故事的主角是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名为小森的村落。由此展开的是少女市子的平常的一天，所有的信息依旧是通过旁白进行传达，而在信息的堆砌之间，观众似乎已经能够通过少女被汗水打湿的衬衫和炽烈的阳光感受到小森的盆地气候。

　　正如人类可以改变环境一样，环境也可以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赋予在其中生存的人类以气质和能力。少女市子每天在小森做着普通农民做的事情，日复一日地为水稻田除草，“昨天拔掉的艾蒿根部，今天又冒出了新芽，吓坏我了”，少女的内心独白让大自然充满了仿佛可以与人沟通的灵性，而市子天马行空的想象――自己全身都长满艾蒿的景象，正是市子的内心对抗每日重复劳动的寂寞的化解方式，也是她与大自然的对话的方式，不断冒出的艾蒿新芽就像大自然在与市子开着玩笑，看似无聊的除草劳作在想象的画面中变得奇妙有趣。

　　根据每天的天气变化或者是当天刚好成熟的果实，市子都会因不同的情况和心境去制作不同的美食，有些美食是市子小时候耳濡目染跟母亲学习的，也有些美食是市子自己研发的，小森乡间生活的恬静之美在市子一道道美食的制作过程当中弥散开来。一段一段的美食制作过程呈现碎片化影像堆砌开来，在市子制作美食的过程中，经常会回忆起小时候与母亲相处时的情景，母亲当年在厨房徘徊的位置正是今天市子制作美食的厨房，童年时的记忆片段同样呈现出碎片化的形式分散在叙事过程当中，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风景，似乎只有时间在变，人在改变，而小森的一切始终没有改变。市子对制作美食和享用美食所表现出来的热情与喜悦源自对于大自然的感激与热爱，大自然给予市子聆听它的机会，给予她感受它的机会，也同样给予她享受自然之美的机会，这种美就体现在食材在市子手中不断变化的过程中，也体现在完成的美食的味道与其味蕾接触时的刹那迸发的喜悦和满足感当中。

　　二、女性主义叙事之美

　　女性人物形象经常被作为叙事主体出现在日本电影当中，随着现代女性接受与男性同等的教育权利与工作机会的增加，日本社会当中传统的男权主义价值观逐渐受到了挑战与质疑，女性在社会结构当中逐渐拥有与男性同等的地位甚至掌握更高权力的社会地位，男性的话语权被逐渐瓦解，越来越多的女性不再拘泥于家庭当中，而是从家庭中走入社会，不再依附于男性，具有独立自主的生存能力，也逐渐找回曾经失去的话语权，这种社会现状投射在电影当中，即女性主义对电影的浸入，越来越多的电影开始以女性为叙事主体，以女性主义为叙事视角，通过表现女性在社会、家庭、婚姻、爱情当中对于自我意识与自我位置的追寻，对新时代日本女性的独立自主加以鼓励和赞美，在为女性在生活中寻找精神出口的同时，也表明了女性在这种抗争与挣扎中的困境。 　　从成濑巳喜男的电影中在生活中屡战屡败的女性开始，以女性为叙事主体的日本电影中的女性几乎都以不服输的与生活呈现战斗姿态的形象示人，对于男性与生活对她们的压迫，她们拒绝承认失败，在生活中越战越勇，甚至很多时候比电影中的男性形象更坚韧、果敢，生活得更有尊严与勇气。成濑巳喜男电影当中的女性在与男性、生活抗争的过程中，企图扭转其弱者的地位，掌握话语权成为生活的强者，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可见成濑巳喜男虽然对于女性的抗争行为是肯定和鼓励的，但是始终脱离不了其悲观主义思想，其影片中的女性只能作为被赞扬的悲剧形象出现，这也是以成濑巳喜男为代表的那一时期的日本女性主义电影的共性。

　　到了现代日本电影发展阶段，女性更多的是在电影中表现出对于婚姻的彷徨抑或陷入婚外恋的挣扎当中，导演更多的开始关注女性自主意识的萌芽和觉醒，女性对于婚姻和爱情的追求呈现出更加开放的态度，更多以女性为叙事主体的电影展现了现代女性独立自主的一面，着力刻画其正面的积极的形象特征。而在日本文艺电影当中，女性主义视角下的电影呈现出逐年上升的发展态势，很多电影不仅以女性作为叙事主体，甚至让男性在电影中呈现出一种缺席的状态，使女性的生存状态表现得更为彻底。女性主义视角的叙事让电影叙事更加细腻动人，透过女性的视线，生活呈现出有别于传统的以男性为叙事主体的电影的风格特征，女性更强调对于生活的感知与情绪的排解，所以此类电影逐渐生发出一种女性视角的叙事风格，呈现出别样的电影美学特征。

　　电影《小森林：夏秋篇》中的少女市子一个人独立生活在母亲已经离开的故乡旧屋，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经营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园生活舒适且美好，市子已然是一名能够脱离男性而独立生存的新女性形象。正如在东京街头的胡颓子树下，她不满足于男友的帮助，一味地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摘得垂坠在树梢的胡颓子果实一样，市子认为自己与男性有同等的力量与地位，并将这种思想投射在摘胡颓子果实这一事件上，不顾自己身高的限制，执著而倔强地跳着将手伸向树梢的果实，此时树梢的果实正象征着市子的幸福生活，她执著地认为自己不需要男性的帮助而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得到。所以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对故乡小森的热爱，市子重新回到这里开始新生活，而通过市子的双眼小森的一切都变得似乎可感可触，美好、细腻而纯粹。女性主义主体叙事使电影充满着柔美的美学特征，小森的山水田野都充满了故乡的母体特征，温柔地散发着生活的美好。

　　三、电影镜头构图之美

　　当代日本文艺电影依然将日式美学特征深刻地贯彻其中，唯美主义的电影表达方式依然占据主流，无论故事内容如何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对于画面的精致处理与唯美表现。从岩井俊二的一系列青春文艺电影开始，日本文艺电影的唯美主义风格才逐渐被主流的电影环境所熟知和接受，电影《情书》中的长镜头、《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的逆光镜头、《前路漫漫》中的空镜头等创作手法的使用营造了浓厚的情绪表达，为观众制造了一幕幕赏心悦目的审美体验。

　　电影《小森林：夏秋篇》突破了现阶段日本文艺电影的类型限制，通过独特的叙事视角与叙事方式，将碎片化的镜头画面经过创作意图的分类与重组，形成了一部难以用正常电影范式去衡量及审视的文艺电影，影片对于日本文艺电影唯美的构图与电影画面风格的继承与发扬使该片具有风景画一般的影像构图风格。影片主要使用纪实风格构图与表现风格构图两种风格相结合的方式。在影片开始，一个远景空镜头将小森的整体环境表现出来，三七分的构图方式，以动态的河流为界，左侧是翠绿的稻田，右侧是连接小森与外面世界的道路，镜头远景是安静的村落，而远景最深处是雾气环绕之下连绵的群山。接下来一系列的对于自然环境的空镜头的全景拍摄以渐进式的构图方式营造了影片超然世外的怡然自得的叙事基调，同时也在市子旁白的辅助之下，表达了市子对于眼前故乡小森的自然之美的由衷的热爱和赞叹。影片在市子的镜头处理上，主要采用了全景与特写两种景别，一方面展现市子周围自然环境之美，另一方面对于市子生活化的细节进行放大展示，以体现琐碎中的美学表达。并且，市子通常被安放在画面构图的中心位置，一方面凸显其叙事主体地位，另一方面也刻画了其一个人生活的独立自主、坚强的性格特征，此时的画面构图也在为塑造人物形象服务。

　　在镜头剪辑方面，对市子制作美食的过程采用了分屏表现的形式，将市子女性形象之美和食物制作过程的美感同步表达，丰富了影片的表现形式与内容，同时，在市子对于母亲回忆的片段也采用了分屏渲染、切换剪辑的处理方式，通过同位构图的方式，表达了市子的成长过程与对母亲及童年时光的思念与怀念。该片这种镜头画面构图与画面剪辑的处理使影片的推进与情绪表达更加流畅、完整，将风景、人物、食材之美通过或定格或流动的画面让观众沉浸在对美的感受当中。

　　四、结语

　　电影《小森林：夏秋篇》将电影叙事内容回归到了最纯粹的层面，通过极简的叙事模式与个性化的、诗意的镜头语言构筑了一场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从精神层面到视觉层面，做到了和谐统一。通过对于电影《小森林：夏秋篇》的电影叙事特征与电影美学倾向的审视与分析，以此为起点对于当代日本文艺电影的发展脉络与方向有一个整体感知与把握。后现代主义让更多的电影叙事方式成为可能，通过画面、声音、旁白等电影语言的有机结合可以构成更宽泛的想象空间，进而与更多元化的主题思想与电影创作理念相融合，使日本文艺电影能够跳脱出原有的风格框架，获得更多的被解读的可能，也经由这种电影美学风格的嬗变，为其创作寻找到新的突破口。

　　[课题项目]  本文系河南省2013年软科学计划项目“大学生艺术素养现状调查与对策研究”（课题）之一（项目编号：132400410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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