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12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电视电影
然而,票房的惨淡不能抹杀这部电影的文化价值。电影通过一个普通黑人家庭的悲剧故事,重现黑人在白人文化环境中寻找自我、重构历史、重建民族文化的艰难过程。电影弘扬黑人文化,在白人文化霸权环境里发出呐喊,是黑人文化的突围。
一、黑人历史的重构
这部电影采用女性视角,以赛斯(Sethe)为叙事者,讲述了她在奴隶制下的经历。电影一开始,蓝石街124号房子里的小幽灵不断地玩恶作剧,致使赛斯的两个儿子不堪忍受而决意出走。家里只剩赛斯和小女儿丹芙相依为命。镜头跳转至八年后的一个夏日,保罗?D出现在赛斯家门口。保罗?D的到来又一次勾起了赛斯的伤心往事。几天后,保罗?D决定留下来,和赛斯共同开始新生活。两人的亲密关系很快被一个身着光鲜衣物的神秘女子终结。她就是宠儿。宠儿很快将保罗?D从二楼赛斯的卧室逼到楼下,继而是仓房,最终保罗?D搬到了地窖。宠儿诱使保罗?D成为她的情人。进退两难的保罗?D离开赛斯的家搬去了教堂独住。至此,蓝石街124号完全成为女性的世界。
电影以赛斯的经历为主线,讲述了一个奴隶母亲在奴隶制下的遭遇。年轻的奴隶母亲,不堪忍受白人奴隶主对她尊严的践踏而选择北逃,她成功地将三个孩子送上了北上的马车,继而只身一人出逃,并在途中生下了第四个孩子。电影中,这个过程极具视觉冲击,震撼心灵。学校教师命人将她打得皮开肉绽,她背上的伤疤形似一颗苦樱桃树,血肉模糊、脓包遍布。她的双脚疼痛难忍,寸步难移,肿胀如同河里飘过的尸体。在俄亥俄河边的一艘弃船中,她的血液与羊水几乎将婴儿淹死。赛斯最终成功到达北方与孩子们团聚。而甜蜜之家的男人们在出逃途中被抓后,死的死,卖的卖,疯的疯,都踪迹难寻了。
这个过程在电影中得到了重点的渲染和刻画,而男主角保罗?D在小说中的主要经历则被刻意地删减。在小说中,莫里森重笔浓墨地描绘了保罗?D在出逃被抓后的一系列遭遇,尤其是他在乔治亚州被用链子和其他45个黑人拴在一起挖水沟的经历。保罗?D被迫食用白人看守的精液,被毒打,住在水沟下面的木箱子里,差点被暴雨导致的洪水淹死。保罗?D最终与他们一起逃出,在印第安人的指点下,沿着花儿盛开的方向,到达了北方,遇到了赛斯。保罗?D的遭遇“隐喻性地指涉了无数像他一样遭遇过非人虐待的黑人男性在奴隶制及重建时期的经历”(Mask,281)。保罗?D的经历被遗忘在银幕之外也许有众多考量,如缩小电影的视角范围,但最重要的恐怕是为了迎合女性观众的观影体验。(Mask,282)
如同小说一样,这部电影采用多重叙事声音,将过去与现在、生与死、自由与奴役之间的界限模糊,使观众跟随角色的思绪而游离于这种种界限之间,观影的同时完成了自身对这段历史的体验。电影镜头将角色脑海中的回忆以画面呈现出来,碎片式的回忆穿插其中。如保罗?D初到赛斯家时,看到赛斯的房子,心中闪过在甜蜜之家的经历,链子链起来血肉模糊的亲人们,“看到”赛斯死去的女儿,往日饱受摧残的屈辱一幕幕涌上心头。电影利用自身独特的叙事手段,广角、重叠、快闪、视角等都将作家笔下的描写以画面呈现出来,震撼着观众的心灵。
当赛斯自由宁静的生活因学校教师的到来而宣告结束时,她为孩子和自己作出了一个疯狂却又合理的选择,在死亡和奴役之间,赛斯选择了前者。宠儿死亡的场面是整个故事的核心,奴隶制下扭曲的母爱和人性以血淋淋的场面展示给观众,压抑得令人窒息。努力忘掉过去成了自由的黑人们的共同话题。他们的遭遇映射的是整个黑人种族的遭遇,黑人被剥夺了自由、尊严、生命,在异文化环境中艰难求生。被割裂的文化和被扭曲的历史通过黑人个体的经历得到了重构。
二、文化霸权与突围
文化霸权是文化批评的重要术语。马克思主义学者安东尼奥?葛兰西指出霸权是“社会集团、阶级、国家之间,领导、支配和被领导、被支配关系的文化机制。霸权结构中的支配关系与被支配关系并非决然对立的二元关系,而是具有平衡性、互动性、间接性的关系特征”(彭体春,14-15)。维系霸权的策略在现代社会中更多的以隐形的、柔和的方式进行,大多“利用意识形态,利用教育机制与教育方式、文学、电影、戏剧、电台等大众传媒”等形式,“将统治者的意志形态内化为各个集团普遍接受的常识,建构标准性的或支配性的文化观念,从而对被统治者建立起文化领导权和意识形态领导权”(彭体春,17)。
在美国文化环境中,黑人由于历史地位、种族、经济、教育、宗教等各方面的复杂原因成为文化关系中的被支配方。黑人常被诟病缺少自己的历史,而黑人艺术家则通过书写个体历史继而构建黑人种族历史。这种逆主流而进的努力充满了风险,如电影票房惨淡。电影的商业失败有因可循。电影的沉重主题引来了两派对立的评论,主流媒体如《纽约时报》对电影制作方付出的努力表示赞许,但认为电影本身差强人意,而黑人媒体的主要目标是吸引黑人群体前往影院观看。尽管电影制作精良、宣传到位、演员阵容强大,但没有得到黑人观众的认可。(Mask,284)电影制作方以为,这部家喻户晓的小说为作者带来过数不清的荣誉,电影也可以取得巨大成功。他们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没有人愿意去电影院体验或回忆这样的痛苦历史。 好莱坞在推广美国白人主流文化过程中起着不容小觑的作用。好莱坞电影大都打上了白人文化的烙印,通过将白人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渗透在电影中,推广电影的同时以隐形的方式将白人文化推广到世界各地。白人主流文化的推广就是白人价值观在被支配方群体中的内化过程。支配方文化内化的直接结果就是被支配方成员接受并共同维护文化现状,将之视为常态。好莱坞电影文化经过上百年的经营,已经成功地将主流文化内化为大多数美国人的文化,黑人中只有少数精英人士,如莫里森式的艺术家,才会对黑人文化的沦陷和个性被同化感到担忧。莫里森曾将黑人文化的丧失归咎于黑人自身对祖先文化的背叛。(Morrison,29)在这样的局面下,一部“非主流”的电影遭遇票房滑铁卢就不足为奇了。
好莱坞资深影评人哈登?怀特(Hayden White)曾敏锐地指出,好莱坞电影是欧美白人主流文化封锁下的电影文化,这种文化霸权确保白人的价值观得以维护和推广。为了捍卫白人文化在好莱坞的绝对领导地位,文化霸权排斥黑人文化在好莱坞的展现,并会全力抹杀这种非主流文化。(White)电影《宠儿》就是这样一部不合时宜的片子,它要重现小说为读者描绘的黑人的种种心酸遭遇,奴役、割裂、虐待、创伤、流血、死亡等“难以言说”的历史。电影改编是对小说的再创造,是小说的延伸,与小说一起完成了对黑人历史的重构。白人祖先为了自由远渡重洋来到美洲,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自由的意义和价值,却将另一群人奴役,剥夺了他们的自由。拒绝观看和褒扬这样的电影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白人和黑人都不想去重温“一段白人和黑人都不愿回忆的历史”(Morrison,49),也不愿“直面自己对奴隶制的感觉”(Mask,286)。
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商业上的失败就否定这部电影的文化价值。在一定程度上,它是黑人文化在白人文化环境中的突围。首先,对文学的改编是将高雅文化大众化的过程。长期以来,文学被视为高雅的文化形式之一,文学阅读只是部分人的选择,而文本研究更是属于少数学者的学术活动范畴。普通读者对文学的阅读更多地停留在语言层面,深层次的分析、交流和共鸣实现难度大。电影则以其广泛的受众占据了大众文化领域的重要席位,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电影观看能为更多无法或无暇阅读文学的人提供体验机会。在这个意义上,电影的上映就是对小说在更广泛范围内的推广。
其次,电影将黑人的集体失忆唤醒。在电影的制作过程中,更多的参与者得以亲身感受自己祖先曾经历过的痛苦。奥普拉曾说:“我曾以为我了解这段历史,但我现在意识到我曾经只是在理论上理解这一切――困难、痛苦、伤害。你可以在理论层面上探讨它,而在《宠儿》的制作过程中,我第一次真正地开始了解这段历史。”(Stodghill)而观众尤其是黑人观众的观影过程就是对祖先悲惨历史的共同回忆过程,电影为黑人和白人重新审视这段历史提供了契机。奥普拉认为美国目前的种族问题根植于整个国家不能真诚地面对历史,她说:“如果你不承认创伤曾真实存在过,你就会继续背负它,(集体的历史和创伤)和个人的历史和创伤没什么区别。如果你治愈了创伤,它就不会继续流血。”(Stodghill)电影所重构的历史有机会在观众的观影过程中得到展示,从而唤醒黑人的集体失忆。
奥普拉接受了电影的商业失利,她将这部电影视作自己给所有非裔美国人的礼物。“我将它作为礼物送给同胞,我确信接受它并真正理解它的人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得到蜕变。”(Mask,288)莫里森用文字书写自己祖先的历史,把文字当做武器。奥普拉利用自己媒体人的身份和影响力,力图在好莱坞电影世界里为自己的祖先和同胞呐喊,声音虽微弱,影响却深远。黑人璀璨的文化极具特色,继承和保持自身文化的独特性是所有非裔美国人的使命。
三、结语
电影《宠儿》用电影语言再现了小说的主要情节,延伸了小说的维度,重构了黑人的历史。电影的主要叙事者赛斯在奴隶制下的遭遇――奴役、屈辱、伤害、反抗、弑婴,也是整个黑人种族的集体经历。电影重构黑人历史、重现黑人文化,是非裔美国人在白人文化霸权中的奋力突围。
[基金项目] 本文系渭南师范学院2013人文社科项目“多维视角下中西生态文学研究”(项目编号:13SKZD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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