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20世纪末以来韩国电影的女性意识

　　一、引言

　　在20世纪末受亚洲金融风暴的影响，韩国经历经济危机的背景之下，韩国电影开始迅速发展。正如法国电影理论家、导演雷内?克莱尔在《电影随想录》中曾说道：“一个国家在影片生产方面的繁荣时期常常是和这个国家的经济衰退时期不谋而合的。”[1]继韩国著名电影导演李长镐和裴昶浩之后，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由张善宇、朴光洙和李明世等电影导演形成了Korean New Wave，[2]此时韩国电影的内容和形式等方面和之前的电影有着很大的不同。在这之后，韩国大制作影片，即拥有高科技术和雄厚资本的商业电影出现，观众数量可以达到1000万人次以上，[3]韩国电影的文艺复兴开始了。

　　随着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的女权运动的社会变革，属于儒家文化圈的韩国传统家长制体系有所动摇，男尊女卑的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此时女性问题成为韩国社会性的谈论话题，21世纪以后代表大众媒体的电影最先展开了围绕女性、女性身体和女性意识变化的话题，并使其形象化。[4]本文通过分析20世纪末以来几部最具代表性的韩国电影中的典型女性人物，考察变动的社会下长久以来一直被压抑的、被边缘化的韩国女性意识的变化特点，为重新理解与认识一直以来被歪曲的女性意识提供契机，并且为当今韩国电影女性意识的主题变化提供重新思考的踏板。

　　二、矛盾化的女性意识

　　在韩国，大家长制度影响到社会的所有领域，女性的命运是由男性（丈夫、儿子、父亲等）决定的，家长制的强化就会更加深化女性的从属性，女性和男性的服从与支配关系变得更加正当化、合理化，这迫使近、现代的韩国女性只能恪守女人的职责。[5]然而随着全球经济发展的快速进程，韩国社会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韩国传统儒学思想受到影响，伦理道德、社会规范等社会教条已不能约束现代人。尤其是现代女性地位的日益提高，她们变得有追求、有渴望、有自我。

　　20世纪末以来在韩国出现了一批关注女性社会生活和女性伦理道德的影片，这些影片通过描写逃离婚姻的已婚女性形象，反映新时代下女性为了追求自我需要违背社会道德的矛盾化的女性意识。这些影片表现出的女性意识和女性地位上升的轨迹是一样的，它是对一夫一妻制和大家长制、家族体制等基准的社会道德规范抵抗的女性意识。

　　电影《快乐到死》（1999）中的宝罗成熟、艳丽，是一位有社会地位的成功女强人。相反她的丈夫民基在1999年韩国经济萧条时，丢掉了工作，因此完全丧失了作为男性的自信心，是一名无能、毫无斗志、充满自卑感的男性。宝罗通过和前男友约会，满足自己对性的渴望，而民基却只能对妻子的背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整的家庭和体面的职业束缚着宝罗，在情人的家里（解放空间）能够让宝罗忘记社会道德规范，释放自己。她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婚外情，来反抗长久以来以男性为主导地位的传统男权社会，来体现作为女性的自我意识。“我是一个有丈夫的女人，也是一个孩子的妈妈。”这样自嘲的宝罗没有选择与丈夫离婚，说明她没有完全从道德观念和家庭的牢笼中解脱出来，而是在爱情和性欲之间挣扎。

　　电影《周末同床》（2001）中的娟姬也是将爱情和婚姻分离开，同时拥有理想的爱情和现实的婚姻的已婚女性。如果说《快乐到死》中的宝罗是不安和神经质的女性人物，娟姬就是开放和现实的女性人物。明确知道自己需求的娟姬在能够满足她安乐的现实物质要求的医生丈夫和能够给予她情感安抚和性欲满足的情人大学教授俊荣之间游走，犹如踩钢丝般。影片通过现实中以物质条件为基础的婚姻制度和家庭外部性关系的共存，展现了对一夫一妻制度的虚构性以及对大家长制父系社会的嘲讽。

　　背离社会准则的婚外恋行为说明在现代社会下人们的道德意识已开始瓦解，女性不再依赖传统男权社会中男性的主导地位，不再遵守儒家思想下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现代女性在社会道德伦理的世俗下表现出自身的孤独感和负罪感，在女大当婚的社会习惯和规范下展现出怀疑和逃离的一面，她们在传统家庭和情感肉欲之间矛盾着、挣扎着，也再现了为从韩国社会的家长制度和婚姻制度中逃离和重生的女性意识。

　　三、男性化的女性意识

　　在自古以来受到儒教思想影响的朝鲜社会，三从四德、男女有别、男尊女卑、七去之恶等带有性别色彩的传统思想是决定当时女性一生的基本观念。朝鲜战争结束以后，韩国社会依然对女性进行压制，韩国女性的牺牲和他者化仍在继续。长期以来在统治地位的男权、父权意识的统治和询唤下，女性们必然会对其有所抵制，传统女性观必然会遭到解体。[6]法国著名女权文学理论家西蒙?波伏娃认为：“女人是被社会建构成女性的。为了获得平等与解放，女人必须拒斥受到社会压迫性限制的女性气质而培养男性气质。”[7]这里所说的女性气质是男权社会下的产物，她的被动、依赖、附属都是社会属性决定的，因此女性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才能进行自我改造。20世纪末以来的韩国电影通过比男性还要强大的女性人物或是完全具备男性特征的女性人物的登场，展现传统女性意识的解体下男性化的女性意识。

　　电影《我的老婆是大佬》（2001），讲述了黑帮头目恩珍受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姐姐的嘱托，极力隐瞒自己是黑帮老大的身份，和一个平凡的、老实的男人朱兜结婚的故事。恩珍生活在粗暴的男性世界里，掩盖自己女性性别特征并否定自己的女性意识。传统女性温柔、细腻、柔弱的个性被她完全颠覆。男人不过是她唯命是从的手下，女权主义在此刻被活化为“女拳主义”，[8]就连和丈夫的房事的主导权也由她自己掌握。电影的女主人公和具有强烈家庭观念的丈夫相对照，展现出男弱女强的现象，颠倒的性别角色产生了很强的戏剧化。 　　电影《金钱的味道》（2012）中的白金玉是一个颠倒了男女性别角色的女性形象，在以前的韩国电影中她是很罕见的女性形象。白金玉操纵堪称韩国经济命脉的白氏财阀，她是金钱和权力的化身，她利用自己的财富和权力消遣自己的欲望。“老女人也有想做的时候”这句台词赤裸裸地展现了白金玉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对性的欲望，她几乎是强制性地用金钱利诱了自己年轻的男秘书英作。在白金玉贪恋英作身体的场景中她表现出强势的一面，颠倒了以男性为主导的传统性关系。“白金玉只是生理上是一名女性，她的举止和家中的男性没有任何两样。”女儿娜美的台词也再次证明了这点。该片再现了由于韩国女性意识被长期压制导致性欲被转换成金钱的韩国现代社会的现状。

　　这些韩国电影中的女性形象都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女性形象，她们敢于挑战传统，挑战男权统治，她们不再是男性的附属品，而转变成驾驭男性的统治地位。她们挣脱传统女性意识的束缚，强调角色所被赋予的特殊女性特征：冷酷、勇猛、独立、自主、豪爽，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诠释着像男性一样的状态和特征，展现出具有独特魅力的男性化的女性意识。

　　四、资本化的女性意识

　　鲍德里亚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身体也成为消费的对象，个人的身体成为资本化，成为被管理的对象。女性的身体也成为被统治的对象，同时也还原成资本本身。他在谈到身体的“功用性美丽”时指出，虽然苗条并不天然就是美丽的，但在消费社会，美丽天然是苗条的。而身体的苗条之所以成为女人的一个近乎宗教式的绝对命令，就是因为它是女人一种十分重要的资本形式。[9]

　　电影《美女的烦恼》（2006）中的汉娜是一个又丑又胖的自卑女孩儿，因为外貌的丑陋，即使她具备不俗的唱歌实力也只能躲藏在幕后，为站在舞台上表演的身材苗条、长相漂亮的歌手代唱。她单相思自己的上司尚俊，后来知道尚俊只是为了他的事业利用自己，决定做整形手术。整形手术后，变得漂亮的汉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并得到了各种优待，因此汉娜变得自信起来。该部电影通过极端的例子，再现了韩国现代社会的外貌至上主义和追求美丽身体的女性欲望，讽刺那些为了获取商业利益，主动接近被丑陋外貌折磨的女性们的男性们的资本主义属性。在韩国现代社会中，女性的身体也成为资本化的对象，通过电影的夸张表现，再现了女性身体物质化的过程，形成了对女性身体资本化的社会大讨论。

　　电影《夺宝联盟》（2012）中钢丝盗窃达人耶妮可是把金钱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只要有“盗窃任务”就不顾一切参与的角色，也是懂得利用自己的身体去获得利益的人物。诙谐幽默、爱憎分明、率真、爽朗、性感的她在盗贼团伙中总是被优待。当共事者怀疑她整容时，耶妮可大声反驳道：“你知道天生丽质有多难吗？”可见耶妮可非常清楚自己的貌美。在澳门赌场里，各路盗贼都虎视眈眈盯着稀世宝物“太阳之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得到它，然而最后获得者却是耶妮可。这是因为耶妮可懂得利用自己的身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在该片中，饰演耶妮可的女演员全智贤无论演技还是身体样貌都是最理想的人选，她能够最大化地展现女性身体的价值。

　　英国社会学家教授凯瑟琳?哈金在她的著作《性感资本：董事会与卧室的吸引力》中指出除经济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三大资本以外，第四个资本就是性感资本。[10]在现代社会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的传统观念日渐浅薄，身体也能成为获得利益的工具，性感资本对于女人来说有时也是成功的钥匙。现代女性认识到为了实现自我和个人的发展，根据客观环境来改造身体也是改变自身的途径，女性的身体成为一种资本。

　　五、结语

　　美国电影学家罗伯特?艾伦和道格拉斯?戈梅里在合著的《电影史：理论与实践》一书中说道：“电影的大众性使许多社会科学家和历史学家越来越确信，电影总是要反映特定时代中社会的欲望、需求、恐惧与抱负的。”[11]在韩国现代社会，随着女性问题成为社会话题，特别是在电影中展现的女性形象不仅反映出不同时代下的社会价值观，还可以使大众更容易地理解女性问题和女性价值，由此可见电影不仅仅具备娱乐的意义，电影中展现女性形象的方式也是诠释当代社会下的女性意识的基准模式。

　　20世纪末以后的韩国电影通过刻画各种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展现了世纪交替之际韩国女性特有的女性意识。在婚姻和性欲之间挣扎的女性形象，为追求自我的实现，从依赖男性的弱者中脱胎换骨，而违背社会道德，这使她们陷入无尽的矛盾和痛苦中，同时也展现出从韩国社会的家长制度和婚姻制度中逃离和重生的女性意识;男性化的女性打破了传统意义上的女性形象，她们不仅外在打扮成男人的样子生存在男性的世界里，而且在性关系中成为主导者，表现出强势的男性化的女性意识;女性身体能够成为获得利益的工具，在物欲横流的世俗中，为了利益女性将自己的身体价值最大化，体现出资本化的女性意识。

　　[基金项目] 本文系郑州轻工业学院博士科研基金资助项目阶段性成果之一（项目编号：2013BSJJ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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