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生态学视阈下的让·雅克·阿诺电影创作

　　导演评述

　　导演评述

　　深受维也纳学派影响的阿伦?奈斯深层生态学思想体系，建构在高度抽象的哲学基础和具有实践性的八大行动纲领之上，其由塔式“围裙图”展开的学术理论“生态中心主义平等”“八大行动纲领”“自我实现”“生态智慧T”无不彰显出奈斯哲学思想的深邃和创造性。笔者在这一哲学建构思想体系的视阈下，反观法国电影导演让?雅克?阿诺三部具有代表性的电影创作实践，以此证实让?雅克?阿诺的电影创作，实际是以“深层生态学”创作践行者，对抗人类中心主义①取向。

　　一、人与自然的深层关系：

　　自我实现与《子熊故事》奈斯的深层生态学思想是一种拓展而来的生态思想，用“生态智慧”（Ecosophy）来表述。他将希腊术语Sophia（智慧）与规则、伦理及实践相关联， 因此，“生态智慧，即深层生态学，包含了从科学向智慧的转换。生态智慧是研究生态平和与生态和谐的一种哲学”[1]。不仅如此，他将深层生态学思想概括为生态智慧T（Ecosophy T），选择英文字母T完全是他个人的偏好，他鼓励每个人都有独立的不同的生态智慧，可以将生态智慧称为“A、B、C、D……”而不是一味地接受已有的理论体系。

　　奈斯创造了类似金字塔式的四层塔式理论体系图（又称“围裙图”），来阐释生态智慧T的逻辑结构。这四层从上到下层层深入，而第一层次也是深层生态学的理论体系的中心原则之一，就是“自我实现原则”。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把需求分为五类，而其中“自我实现”是需求的最高级。奈斯的“自我实现”扩大了需求的范围，将人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形成一种生态自我，彻底改变了人与自然相对立、主客体相分离的哲学世界观。“人的自我实现过程则是从本我到社会自我，再到生态自我，即逐渐扩展自我认同对象的范围，从而超越人类自身达到向自然存在物的认同，最终将所有自然存在物的利益纳入自我意识之中。”[2]奈斯强调自我实现的最终目标是保持物种的普遍共生性，物种越多，自我实现越彻底。这种普遍的共生性，简单来说，就是活着，并让他者也活着。

　　在深层生态学对抗人类中心主义的理论和实践争鸣之中，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一直是最忠诚的践行者。人类中心主义者认为，人类地位高于自然及其他物种、主宰自然及其他存在物，而阿诺不以为然。从1989年获得凯撒奖最佳导演奖的影片《子熊故事》开始，阿诺通过其生态纪实电影，采用写实主义风格，对人类肆意破坏自然、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剥夺其他物种的生存权利的种种劣行开始进行批判。在阿诺心中，他反对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因此，他在设置影片的情节上，处处着眼于人与自然的和谐相融：他设计让灰熊饶恕了猎人汤姆;而汤姆也在重新拿到猎枪有机会杀死两只熊的情况下用空枪驱走它们，小熊恋恋不舍地跟在猎人身后，而猎人告别了丛林，横亘在人熊之间的矛盾得以化解。人和熊的这场和解，熊对猎人选择了宽恕，而猎人对熊放弃了贪婪，人熊之间进行了心灵的交流。这场人熊之争，本质上是人最终从“本我”的自私，到对其他存在物的认同与共生，人类改造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开启了“生态自我”的回归之旅，最终达到了深层生态学所提倡的核心观点之一――“自我实现”。阿诺通过影片警示人类，自然界可以存在竞争，不同自然存在物之间应该相互认同、相互依存，即便是强大的猎食者，也不应该把其他物种赶尽杀绝。人不能存在征服自然的野心，人与动物之间是可以和谐相融的， 共享同一个生态自然圈。以此，阿诺将“自我实现”的过程潜移默化地转移到影片的创作实践过程当中，同时也将自己的生态意识传递给观众。

　　二、对征服的批判：

　　生态中心主义平等与《虎兄虎弟》传统西方哲学中的二元对立思想把人和自然割裂来看，导致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占主导地位，这使得人在自然和其他万物面前持有狂妄自大、高高在上的姿态。而在深层生态学思想中，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是“生态智慧T”的塔式结构中第一层的另一最高准则。“在奈斯看来，‘认同’思想是深层生态学理论的基础。它体现在深层生态学的最高原则‘自我实现’和‘生态中心主义平等’上。自我实现就是不断扩大自我与他人、他物的认同过程。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是这种认同的自然结果。”[3]生态系统的持续发展依靠物种的多样性和稳定性，因此，“认同”一切自然存在物对生态系统都是有价值的，一切自然存在物都有生存、繁衍和充分体现个体及“自我实现”的权利。

　　所有的生命体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它们在生态系统中的地位并无等级差别。人类在生态系统中没有优先于其他物种的特权，只是众多物种其中之一，在整个生态系统中自然地存在。广泛地接纳其他物种的存在性，从而实现所有自然存在物的生态中心主义平等，这一立场在让?雅克?阿诺的电影创作《虎兄虎弟》中有专门的体现。影片中，从柬埔寨总督踩着老虎的尸体合影的场面，到在斗兽场中，观众以看动物相互厮杀为娱乐方式来满足空虚的精神享受，此时人类想到的只有征服和奴役， 而这种不平等的主仆关系促使人自身走向异化，割裂了人与自然的平等交流与联系。“自然界的万物都是有生命的，人类只是其中的一员，动物是带着皮毛的人类的亲戚。”[4]阿诺有意模糊人与动物的界限，以消解人与动物之间的隔阂，拉近人与动物之间的距离。他用闪回的镜头表现虎仔们幼小时欢乐自在嬉戏的场景，虎兄和虎弟在斗兽场中相遇充满温情地相拥，在人类追捕逃难中相互帮助，两只老虎间的兄弟之情转变成人性化的真情流露。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而应该是平等和充满爱的，这些正是导演所要表达的效果。 　　人类中心主义者在处理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上，以人的利益为出发点和归宿，人以一种凌驾于自然之上的姿态征服自然和万物。《虎兄虎弟》中阿诺设置了形形色色的贪婪、凶残的人类角色。当地长官尤因?诺曼丁为了献媚取悦于总督，设计捕杀母虎，又将虎弟桑哈进献给总督培养成食人兽，从而获得升官和热带丛林的旅游开发权。英国猎人艾丹?迈克拉里就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代表，为了迎合伦敦拍卖市场的需求，得到热带丛林中的佛像宝藏，他肆意地破坏自然和古迹，为了追捕并征服老虎，放火烧毁山林。猎人艾丹在儿童拉奥和虎兄虎弟的人性化亲情的感动下放弃了追捕，回归了人类的平等友爱的自然本性。影片结尾处，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虎妈、虎兄虎弟一家三口的身上，观众会感到生命的平等、动物的尊严，人对生命的敬畏感油然而生，而这种对征服的批判在影片中显现得更加彻底。

　　三、文化、环境与社会：

　　八大行动纲领与《狼图腾》

　　1984年，深层生态学的倡导者奈斯和塞欣斯提出了八条行动纲领。其中除了基本观点，地球上人类和非人类生命的健康和繁荣有其自身的价值。深层生态学者进一步提出，当代人过分干涉非人类世界，这种情况正在迅速恶化。因此我们必须改变政策，这些政策影响着经济、技术和意识形态的基本结构，其结果将会与目前大有不同。意识形态的改变主要是在评价生命平等（即生命的固有价值）方面，而不是在坚持日益提高的生活标准方面。[5]这八条行动纲领内涵层层深入，深层生态学者将生态环境问题与社会问题相关联，为解决生态危机和环境危机指明了方向。电影《狼图腾》中，阿诺的拍摄视角也关注了当时的社会状况。当汉族来到草原，农耕文明妄图要改造草原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生产建设兵团以发展经济为理由，盲目地对草原生物赶尽杀绝，过度放牧，开荒种地，造成鼠害成灾，加剧草原荒漠化。现代人以推进文明进程的理由傲慢地征服自然，给草原带来了不可挽回的生态灾难。阿诺尝试在影片中启发人们思考，如何避免生态灾难？也许答案就是要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还需要改善社会关系，改变所有人的意识形态。

　　让?雅克?阿诺喜欢将现代与古老文明交织，所以在电影改编拍摄中他将深层生态意识与蒙古古老神秘的图腾文化相关联，同时也向观众传递了蒙古牧民的自然生态意识。在牧民毕利格老人的眼中，万物生灵皆有思想，必须怀有一种敬畏的心理，而其中狼更是长生天“腾格里”派到草原的神明，是大草原的守护神。狼群能阻挡黄羊对草原牧场的破坏，狼天生就是来帮助牧民管理维护草原秩序的，而人杀狼也是在保护草原，人与狼都是生物链上平等的物种。这种思想与深层生态学八条行动纲领中“地球上人类和非人类生命的健康和繁荣有其自身的价值”不谋而合。而狼死后，牧民按照“天葬”习俗，把狼的肉体抛向天空，旨在将狼还给腾格里，回到天堂。同样的，牧民死后，也采用“天葬”习俗，将肉体还给自然万物。牧民的这种“天葬”习俗体现了深层生态学的“共生”的意识形态。在牧民看来，人的生命和其他一切事物的运行模式都是循环往复的，而这种深层生态意识将随着蒙古文化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四、结语

　　让?雅克?阿诺的三部极具代表性的电影，都相似地体现了人与动物、人与自然之间存在很多问题，甚至是危机种族生存的问题。阿诺拍摄的是动物电影，其实映射的是人类自己的问题， 他在深刻批判人类中心论的同时谴责了人对自然的肆意践踏。三部影片的结尾，相似性地都采用动物宽恕了人类的错误和伤害，双方和解的方式，阿诺通过电影艺术形式试图说明，人类作为生物圈中年轻的物种，为了自身的进步和发展会经常有意或无意地伤害其他无辜生命。他试图唤醒人类的麻木沉默，同时希望人类能够尽快理性成熟起来，运用智慧解决日益严重的生态和环境问题，认同平等共生才是大自然生物圈内的主流存在思想。

　　[课题项目]  本文系黑龙江省高等教育教学改革项目“基于云环境下的高校演播室实验教学课程群的生态化研究与实践”（项目编号：JG2014010835）和哈尔滨师范大学深化教育教学综合改革项目“省级精品课《电视摄像》慕课资源建设”（项目编号：X2015-2-002）。

　　注释：

　　① 人类中心主义：把人作为一种价值判断的主体，把人的需求和利益作为一种价值尺度，作为价值和道德评价依据。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是主体，自然是客体。人类中心主义实际是把人的利益作为生存和发展人类活动的最高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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