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12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电视电影
一、蚂蚁:对个体生命的思考
蚂蚁意象的运用主要体现在张扬2001年创作的电影《昨天》中,《昨天》以20世纪八九十年代曾红极一时的演员贾宏声的真实生活经历为蓝本,贾宏声的父母和妹妹也在电影中以各自的真实身份出演。影片主要讲述了贾宏声在快速成名、陷入精神空虚后开始接触大麻和其他软性毒品不能自拔,而后在家人的帮助下慢慢回归生活正常轨道的故事。
在这部电影中,主人公贾宏声总是陷入对于人生终极意义的追问:人为何而活着?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什么是快乐?在沉沦和自我放逐的日子中,他始终在试图寻找自己的生存意义,确认自我的个体身份。但是,终极意义的追寻使得寻找答案成为一个无尽的旅程,人类的渺小和无助被一步步地凸显出来。在这样的语境之下,“蚂蚁”的形象便不再仅仅是电影影像对自然界生物的物理展现,它具有象征性的符号意味从而成为电影意象,其真正的功用是“它可作为抽象之物,可作为象征,即思想的荷载物”②。张扬在电影中用“蚂蚁”意象来隐喻个体生命,“蚂蚁”所代表的微小生命之于人类的关系,正如人类的渺小之于浩瀚宇宙。
蚂蚁意象在电影中一共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在贾宏声和朋友兴顺的相处过程中。电影表现了这样一幕情景:在立交桥下的草坪上,兴顺玩起了一片草叶上的蚂蚁。他用草叶挑起一只蚂蚁让它上上下下地疲于奔命地爬行,当躺在草地上的贾宏声看到兴顺的行为时,立刻起身说道:“你老玩它干嘛呀,你?你想象一下要是有一个人这么弄你的话,跑来跑去的,你什么滋味!”蚂蚁意象在此承载的是贾宏声自己对于生命意义的思索,作为对生存意义不断追寻的贾宏声来说,自己作为弱小的生命个体,已经体会到了生活的苦难无常,一个人的孤寂无助,此刻,他也正如蚂蚁一般徒劳爬行在生命的道路中。
蚂蚁意象第二次出现是贾宏声与兴顺在戒毒的医院里相遇时,两人隔着铁门背对着坐下来吃苹果。贾宏声看到来回爬行的蚂蚁在贫瘠的土地上忙忙碌碌,他特意咬下了一块苹果放到了蚂蚁群中给它们做食物,并持续注视着它们。为了突出蚂蚁意象,电影的镜头采用了一个特写,画面上一只巨大的手将苹果放到了蚂蚁渺小的世界中,这只手象征着给它们帮助、拯救它们的上帝之手。
贾宏声两次以自己的力量帮助了蚂蚁这弱小的生命,而张扬的电影则通过影像记录了贾宏声的家人对他的拯救过程。个体的生命无法靠幻想的精神之父拯救,无法靠毒品的麻木拯救,而是需要温暖的爱来完成生命的拯救。当蚂蚁在咬食苹果得到拯救的时候,贾宏声也回到了家中,得到了新的生命。从天坛回音壁回到家中,他播放的磁带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他与母亲相视一笑,这啼哭声亦是他新生命的开始。
二、都市废墟:对传统文化的回望
“都市废墟”不仅仅是快速城市化进程中一种必然现象的展现,其本身的隐喻性还包含了时间和空间两个意义上的指向。首先,在时间意义上,废墟是一段时间的见证者,它漠然凝视着时间流逝,承载着一段关乎历史的记忆。延伸至我们所谈的电影中,废墟所暗含的“旧”与城市建设拆迁后所构筑的“高楼”体现的“新”,既形成了现实意义上的对比,也形成了文化意义上的对比,即前者是文化意义上的“往昔”,而后者则是文化意义上的“现在”,甚至是“未来”。其次,在空间意义上,中国古典美学尤其是怀古诗对废墟意象的不断提及,使得“废墟”这一空间在中国文化观念中具有独特的形式美。废墟空间的展现在主体意识的投射下超越了物质性的存在而体现了精神性的特质。
张扬的电影《洗澡》和《向日葵》中,都出现了都市废墟的意象。电影《洗澡》中田壮在搬离胡同前,送给二明的随身听里播放的正是他自己在影片中唱了多次的《我的太阳》。伴随着音乐声,二明和哥哥站在胡同口,挥手目送田壮等一行人乘车离去。此时,二人身后的树木是青翠鲜艳的绿色。紧接着,镜头出现了工人和铲车拆除房屋的画面。都市的废墟中树木的颜色和废墟的颜色融为一体,呈现一片灰色。树木的灰色和工人红色的衣服、铲车鲜明的黄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旧有的关于大明的父亲和澡堂中的老者所代表的传统价值观也随着这里的拆毁而渐渐消逝,如张扬曾谈到的他拍摄《洗澡》的初衷一样。他坦言:“不是怀旧,主要是去感觉一下一种属于传统的价值观念与新发展中的价值观念怎么碰撞、怎么融合的问题。”③ 面对都市的快速发展,许多传统的文化面临衰亡,逐渐失去往日的活力。而张扬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现象,举起摄像机朝向这逝去的传统文化。当老林和老吴怀着无比不舍的心态用DV记录下澡堂拆迁的过程,路过那片没有颜色的树木时,也正是张扬站在都市快速发展而被推倒的一片片房屋的废墟之上,回望北京这个古老城市的传统文化之时。
电影《向日葵》由描写1999年的片段开始,镜头随着四合院铺满瓦片的屋顶,移动到了一帮正在用铁锤拆毁砖墙的工人身上。随着铁锤的挥舞,砖墙哗啦啦地倒下。为了获得新的住房,妻子秀清和老张办理了假离婚,此后老张自己独自生活在旧家,两人不时地相聚。但更多的时候,老张独自一人在废墟之中徘徊,废墟的多次出现使得其自身成为了“有意味的形式”。在此,废墟不再仅仅是空间毁坏的展现,正如影片中那场画展的名字《失忆与记忆》所揭示的意义一般,张扬借此所希望做到的是唤醒观众对曾存在于这一空间中的生活的记忆。在这片废墟之中,逝去的往日和进行中的今日交汇于此,过去、现在和未来在这里进行着灵魂的对话。回望过去是张扬的一种电影情怀,是他对过去,对逝去生活的回望。 三、风筝:对自我与家庭关系的诠释
皮?保?帕索里尼认为:“电影靠隐喻而生存,电影或者形象符号语言具有双重的本性。它是极端主观的,同时又是极端客观的。”④ 也就是说,电影意象符号同时具有客观性和主观性两种性质。作为镜头下的拍摄实体它是客观的,但在拍摄实体之外其本身具有的象征意义却是主观的。对家庭关系的探讨是张扬的电影自《爱情麻辣烫》起就暗含的一个关注点,这在其随后的电影《洗澡》《昨天》和《向日葵》直至2012年的电影《飞越老人院》中都有所体现。
在电影《昨天》中,因叛逆而染上毒品的贾宏声,内心里将约翰?列侬奉为自己的精神之父,看不起自己农民出身的父亲贾凤森。贾宏声看不惯父亲的地方太多了:看不惯他洗脸用肥皂,看不惯他用“咋整”表示“怎么办”,甚至在父亲与自己一起上街时,嫌弃父亲的打扮老土,逼迫他穿上自己的牛仔裤。而父亲则怀着爱意和感化之心,一直无怨无悔地陪伴在他身旁。当两人坐在草地上看到天空中的风筝时,“风筝”此时便具有双重性质,其象征意义在于它对个体和家庭关系的隐喻。贾宏声代表风筝,而父亲则是那根线,线的存在正是风筝得以安全地行使自由权利的前提。当贾宏声抬头看到蓝天中被时隐时现的风筝线牵引而自由翱翔的风筝时,他开始念出那首Let it be的歌词,只是在电影中歌词被改写如下:“当我发现自己处于烦恼之中,她来到我的身边,为我指引方向,顺其自然;当我深陷黑暗的时空,她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指引方向,顺其自然;所有伤心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将会有一个答案,顺其自然;即使他们将要分离,他们仍有机会看到一个答案,顺其自然;阴云密布的夜空,依旧有光明,它照耀我指导明天,顺其自然。”在贾宏声被孤独包围,无法感受到生命意义的时候,也就是他处于歌词中所说的烦恼、黑暗和伤心之中的时候,父亲对他的意义正如这段歌词所表示的一般。最终,这只孤独的风筝依着风筝线寻到了回家的路。
而在电影《向日葵》中,个体与家庭的关系更突出地被表现为父子冲突。作为儿子的张向阳面对“文革”结束后突然归来的父亲,本身就带有一定的排斥。随着父亲严厉得近乎不近人情的教育方式的进行,两人的冲突不断升级。当向阳得知女友于红曾怀有自己的孩子却被父亲残忍地命令打掉的时候,他跑回家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他说:“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跟你没关系。”而父亲却说道:“我也告诉你,从今天开始直至你这一辈子,都休想跟我没关系!”夺门而出的他清晨时刻在结冰的湖边遇到了前来寻找自己的父亲,转过身去他开始在冰面上奔跑。父亲笨拙地在后面急追,几次扭打的过程中,父亲都在说“你跟我回去”,而儿子却是奋力地一次次地进行反抗和逃跑,突然父亲掉入了冰窟窿里面,但是他一边挣扎,一边还说着“想跑,你是跑不掉的”。离他几步之遥的儿子回过头泪流满面,却也只能是无奈地回去帮助父亲,如父亲所言他是逃不掉这个家庭,也逃不开父亲的身边的。最终,父子二人在画展上握手而从冲突走向和解。之后,父亲突然不辞而别,在父亲的住处,向阳听到了父亲留下的录音:他承认自己的教育方式太过严厉,为此也深感内疚,但这一切都是出于对儿子的爱。镜头随着录音的播放转到了在街道上和公园里活动的一个个老人身上,最终由一位放风筝的老人手里的风筝线引向了天空中的风筝,许多的风筝在线的牵绊下迎风飞舞。在这里,父子二人的和解最终完成的同时,作为个体与家庭关系指向的风筝意象再一次显现出来,一个曾极力想摆脱父亲的儿子再一次如风筝般重拾父子之爱,回归到家庭之中。
四、结 语
相对于“第六代”电影中其他导演的影视作品来讲,张扬的电影还是比较被市场所认可和接受的。他的电影一方面融合了现实生活的真实性,具有鲜活的生活感。另一方面又运用意象符号,向隐喻和暗示敞开大门。可以说,张扬在电影的大众性和艺术性之间,寻找到了一个较为平衡的支点来完成自己的电影创作。他在电影中对意象符号的使用,使电影内容更为饱满和富有深意,在有限的时间中延伸和丰富了电影的主题,其电影独特的意象美学意义也得以显现。本文对张扬电影中意象的整体性分析,也只是力图从一种新的视角研究张扬的电影中包含的独特美学价值。他对个体生命的思考,对当下社会中新旧价值观激烈碰撞的现实问题的关注,尤其是对家庭中父子关系的探究,值得我们再次对这个新生代导演进行多角度、多方面的研究。
注释:
① 游飞:《电影的形象与意象》,《现代传播》,2010年第
6期。
② [美]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刘大基、傅志强、周发祥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57页。
③ 张燕:《火爆〈爱情麻辣烫〉之后轻松〈洗澡〉――大学生电影节访张扬》,《电影文学》,2000年第8期。
④ 李恒基、杨远婴:《外国电影理论文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4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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