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12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电视电影
一、感性与性感:存在的身体影像
身体问题最初关涉的就是作为感性学的美学,是对感性传统的一种传承和复原,然而在美学中作为感觉器官的身体一直是缺失的、被忽视的,感性美一直被人的精神美与理智美所压制。19世纪末西方美学开启了“人类本体论转向”,首先是美的身体,即拥有高强度强力感的身体。“20世纪梅洛?庞蒂构建一种“肉”的存在论,从意识主体回到身体主体。”[2]维特根斯坦说:“神秘的不是世界是怎样,而是它是这样的。”[3]身体是感觉者也是被感觉者,是看者又是被看者,身体回归之谜是探究电影美学的一条可行路径,尤其是身体景观中以“感性”作为逻辑起点和核心,以电影产生的“感知”效果为核心的价值观念。在李安的电影里,身体恰恰作为这样的一种基本、重要的存在被讨论着。
李安电影中,身体的存在是“性感”的,忠实于身体机能的生物感觉和生命体验,具备自由的感知力和表现力。《推手》中静止的手以缩影般的姿态在影象中呈现。“在大部分的境叙中既成为了所述戏剧性事件的唯一视觉主体,又作为引发视觉触摸的‘形体’。即为形塑影像思考不可或缺的一个组件、一个在叙事中以自主自治的形态体现其造型化的力量。”[4]朱老伯饱经风霜的太极推手与陈太太包包子的纤手,传达出身体呼之欲出的情感。李安把话语交给身体,将一段黄昏情愫交给介于动静之间的“手”,并将其充分意象化。《卧虎藏龙》中最为性感,也最富丰饶身体影像的当属竹林打斗戏,衣袂飘飘的两个身体在竹海中穿梭、追逐、擒纵、窥寻……肢体力学的作用下获得一种奇妙的张力。《色戒》中女性身体耀眼夺目,王佳芝和官太太们打麻将的场景,展示了那个时代女人对身体的关注。头发、丝袜、项链、围巾、钻戒,尽显女人身体摇曳多姿的美态,性感妩媚,一双双纤纤玉手在玉色的麻将牌中摆动,是感性与性感的女性肢体语言的交流。李安对于身体的托举还表现在他对身体自然美感的呈现上,如在《喜宴》中,汗流浃背的画家威威的身体洋溢着一种自然健硕的女性之美的特写。《断背山》力在表现两位男主人公身材健美,着装风格粗犷,在社会大众辨识体系里,藏着比女性更为性感与细腻的情感。
二、戒律与法则:权利的身体话语
福柯的身体理论中,人体是权力关系运作的中心因素,身体服从于社会强权,成为被规训的权力表征,在特定的环境与文化中以相应姿态出现。在李安的电影中,将身体作为一种客观存在来考察,可以发现身体除了性感之外,作为一种介质,几乎存在权力作用与规训的烙印,“身体”或都是父权的象征,或是情感压抑的边缘人(同性恋),或是侠客的代表,人物借助身体的压抑成为某种理念的代言人。因为“权力把它自己强加给人们,人们被它的力量战胜,内化和接受了它的概念。权力关系直接控制它,干预他,给他打上标记,训练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表现某种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5]
1、父权体制的压抑
作为家庭统治代表的父权一直被视为传统中国话语权的核心力量,制定并执行着“礼教”与“秩序”。权力要求身体驯服于既定的伦理和规范,以符合社会对于“父亲”形象的认知。李安的“家庭三部曲”都以家庭为中心,主人公的身心受到传统家庭伦理的束缚和压抑而陷入困境,是一种父权的规训和烙印。《推手》中,鳏夫朱老先生和儿子在国外生活,内心孤寂的他借推手功夫含蓄地向自己喜欢的陈太太表达情感,两位老人发展出一段暮年之恋,却面临‘为老不尊’的身心困境。《喜宴》讲述的是在父权统治和异性恋体质的社会中,高伟同与赛门作为同性恋人为了免于世俗的婚姻体制的贬斥,办了一场假婚礼的闹剧。《饮食男女》中的鳏夫,为女儿操劳16年,然而与离异女邻居互有好感的尴尬让他食不甘味。“家庭三部曲”中的人物都处于身体的压抑状态,正是父权和家庭伦理规范的束缚直接导致了身体困境。身体陷入压抑的他们渴望身体自由,渴望顺从内心,然而几千年的封建秩序用权力的威望操纵着他们的身体。李安电影中父性权威的陷入窘境,这种身体困境的解决只能是父权的退场,父亲找到身体的归宿。正如《饮食那女》中的父亲,收获了幸福,恢复了失去多年的味觉,味觉的回归隐射了父亲的身体的真正苏醒与回归。
2、世俗话语系统的设定
身体的压抑也来自于世俗话语系统的设定。伦理社会排斥不以生殖为目的的性,拒绝承认同性恋的情感表现方式,这些情爱模式被压抑在权力世界的话语之下。“权力要求身体驯服于既定的世俗话语系统,这种身受外力拘役而带来的压抑感,具有普世性。”[6]涉及同性恋的两部电影《喜宴》和《断背山》体现了这一权力话语,在描述身体压抑的表象背后,我们看到的是同性恋和异性恋的二元对立,以及男性和女性的两分结构的世俗伦理,亦即福柯所说的“性态的部署”的反抗。“社会性别一旦偏离社会性别规范,就会导致社会的排斥、惩罚和暴力,更不必说由这些禁忌所产生的越轨的快感,它会带来更严重的惩戒。”[7]《喜宴》对权力和身体关系的触及,集中体现在以婚俗为载体的强大文化程式上。高伟同为制造一场假结婚来隐瞒自己的性取向,新郎新娘的身体只是两具被世俗支配的躯壳,被一种千百年来既定的程序规范并操纵,双方身体的结合或分离均不由自主,性则只是一种装置。《断背山》以一种东方式的细腻委婉来表现同性本能的压抑与释放,两个西部牛仔缠绵的爱情,两个身体在断背山的相知、相爱又相离。这是一种原始的“自然之性”,但由于社会规约、宗教伦理的牵制与约束,两人的情感只能在压抑中延续。 3、江湖之道的束缚
权力的法则还表现在江湖之道。作为人文空间,江湖是中国古代社会中个体摆脱国、家、忠、孝之外追求自由和的客体存在空间。作为李安构建的民间想象空间,江湖是能够以技艺的巅峰挑战人类极限的主观空间,然而江湖不是理想的乌托邦,江湖之中仍有礼教之权力话语,只要身在江湖,便逃不脱江湖所指定的礼教纲常的限制。《卧虎藏龙》讲述了古代江湖侠士的故事,这些身体貌似自由自在的侠客们其实都被传统道德文化中“发乎情、止乎礼”隐忍的情感观念禁锢。电影中一生仗剑叱咤江湖的李慕白爱慕师妹俞秀莲已久,但侠客的身份和江湖教义成为他一生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他挣脱不了内心的愧疚,弟为兄而死,而兄娶弟妻,他一直压抑心中的激情,并为此终生痛苦,临死前之前才有勇气表白,最终让自己的身体死在情人怀里以求超脱。对李慕白而言,这是他最终的倾述,也是身心最后的归宿之境。在李安看来,身在江湖就无法逃脱江湖所制定的伦理纲常的束缚,人都有的身体本能的情爱冲动,却被桎梏在不可违背的文化礼教和自我心灵训诫之中。
三、灵与肉:对话的身体主体
李安的电影中,身体呈现出来的是一个“灵”与“肉”并存的世界。“灵”、“肉”对应的是李安电影中永恒存在的“理性”与“感性”之间的较量,这种辩证思考表现在“灵”与“肉”的对话。从“父亲三部曲”到对张爱玲作品改编的《色戒》,一直到最新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在拓展不同的题材的同时也在深刻挖掘人性,挑战精神世界,并在大大小小的冲突中展现了内在的人性与理性之间的攻守进退。李安在“灵”与“肉”的矛盾与对话中努力让身体的本质发挥出来,有着一种东方式的含蓄内敛的意味。“肉”和“灵”还表现为李安电影身体的“压抑的浪漫”和“理性的存在”上。从电影形式上来看,“肉”融合中西方各种文化元素和风格,并且意象密集、迹象功能明显。“理性的存在”是李安受存在主义影响下电影中人物潜在意识的体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采用崭新的3D风貌将内在感受视觉化,用“身体”这一视觉的真实画面挑战心灵领域,展现了一场灵肉之役。小说主人公在特定环境下由自我主体分裂到对他者身份的认同,猜谜式地阐发隐藏于身体中每一处细节的微言大义,通过主人公的身体和老虎的身体寻觅人的神性和兽性、理性与感性之关系、各类宗教及东西方文明等人类终极命题的破解密码。
少年派跪地伸展开的双臂与老虎一跃而起的身姿二者的相生相克是“天人交战”的完美图解。影片用动画特效制作的老虎一跃而起,其身体代表的是残酷的丛林生存法则――弱肉强食――一种难以被教化的原始冲动,最纯粹肉体存活的兽性表征,这个法则与主人公笃信的的基本教义是相违背的。主人公赤裸的与虎搏斗的身姿是神性与理性的表征,是一股绝对性的力量。从他的身体接受洗礼的那一天起,宗教便无偿赠予他自律和自我约束的美德。少年派不仅要在恶劣的海洋环境中求得生存,更重要的是必须学会跟自己的心灵交谈抑或作战。镜头下绝望悲观地坐在小船上的身影预示着原始的兽性让他恐惧,在信仰的见证下,少年派与“心中之虎”的关系历经恐惧、对抗、驯化、依存四个阶段。终于上岸,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是老虎头义无反顾走入了丛林的背影,现实中,回到人间的派也终于完成信仰的诘问,在灵肉之役中找到归宿。
李安电影蕴含的身体景观在当今有它的现实意义,随着各种新兴媒介的参与,身体在纷繁的渠道中逐步敞开,身体既有的禁忌和神秘也在机械复制时代祛魅,身体道路已走向消费主义。灵与肉的严重分离,已经成为当代社会最大的精神症结,正如学者范玉刚所说,“身体作为个人自由支配的表征,通过个人反抗宏大的整体观念,固然有摆脱‘国家主义’束缚的积极性,但在消费主义文化主宰下,其解放、颠覆的意义几乎被表演性、娱乐性遮蔽,展露的是快感和迎合,这是我们需要极度警醒的文化危机。” [8]在身体极度放纵的今天,无论是影像世界还是日常生活,在感性与理性的摇摆中,我们都需要寻找身体最完美的栖息之地。
注释:
[1]克里斯蒂安?麦茨:《想象的能指精神分析与电影》,王志敏译,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第5页
[2]张均尧.《隐喻的身体――梅洛?庞蒂身体现象学研究》[M]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6年第一版
[3][奥]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商务印书馆,1985年,第87页
[4]周霁. 存在?权力?归宿:李安电影的身体美学[].中国现当代文学
[5][法]福柯:《规训与惩罚》,刘北成,杨远樱三联书店,2007年,第112页
[6]张畅.论李安华语影片中的“身体”意象[J].戏剧文学,2009年07版
[7]李银河:《性的问题?福柯与性》,文化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21页
[8]柳改玲.从《色戒》看李安电影的身体美学[J].海难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1年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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