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12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电视电影
一
亨利?詹姆斯是一位极为多产并享有盛名的小说家。自20世纪上半叶,他的小说不断地被改编成电影。从1949年由威廉?威乐(William Wyler) 制片的《华盛顿广场》(Washington Square)(当时取名为《女继承人(The Heiress)》),到洛奇完成此文时讨论的最后一部影片《金碗》(The Golden Bowl)(2000年),詹姆斯一直受到电影制片者的垂青。
然而,正如戴维?洛奇在《亨利?詹姆斯与电影》(Henry James and the Movies)一文中所述,纵观亨利?詹姆斯的一生,再审视他受到现代电影制片者的偏爱,可以说不无讽刺意味,也充满矛盾。说到讽刺,是因为詹姆斯的一生都在渴求商业成功,但未曾实现;他虽被其他作家和有识别力的批评家所尊敬,但直到20世纪后半期,他的作品才被大多数人所知晓,而且是通过20世纪最流行、最民主的艺术方式――电影。说到充满矛盾,是因为他的小说,尤其是他晚期作品,即使对于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难以理解。詹姆的小说十分晦涩,主人公呈现给读者的经验也往往是局限的、不可靠的,这些都不应该是流行小说所应具有的。[1]202
为何电影制片者如此热衷于詹姆斯呢?洛奇分析了这一现象的原因。首先,历史剧和古装剧一向被大众所喜爱,而电影工业又总是在寻找合适的著作来改编。此外,詹姆斯作品的涉及了大量华丽的服饰,也有能引起视觉快感的圣地――贵族的乡村木屋、或罗马、弗洛伦撒和威尼斯的场景等。其次,商业电影要求有很清晰的叙事线索,而恰恰詹姆斯的小说有开头、中间和结尾,即使是长篇也不太复杂,没有太多的附属情节,如《一位女士的画像》(The Portrait of a Lady)是一部非常长的小说,超过了600页,但每一个重要的角色都在电影中出现了。[1]208-209相比之下,在改编维多利亚时代的经典著作时,电影制片者不得不舍掉大量的情节和许多附属角色,而处理詹姆斯的小说时则只需凝缩。詹姆斯非常擅长对话,大多数是受过教育、上层社会的对话,同时,他擅长想象和精心安排场景,这对表演非常有利。基于此,电影制片者经常改编詹姆斯的小说,有时,一部小说会有两个甚至多个不同的电影版本,如《螺丝在拧紧》(The Turn of the Screw)、《一位女士的画像》《金碗》等。
二
从叙事的方式来看,电影与小说有着本质的不同:小说是通过文字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而电影则通过画面与观众交流。对于那些喜爱亨利?詹姆斯小说的人来说,电影改编或多或少都会使他们感到失望,因为电影这一媒介很难表现人物复杂的内心和微妙的心理变化。
洛奇认为,亨利?詹姆斯是一个具有高度自我意识的小说家。自我意识是他的主题,小说中的个人永远在分析、解释、期待、怀疑、质问自己的动机或其他人的动机。正是这种看不见的自我意识,电影这一媒介是最难表现的。如果让角色自己将思想变成言语,将破坏詹姆斯的意识的主要特点――私密的本质;如果以画外音的形式来表达角色的思想,则有悖电影这一传播媒介的本质,使其产生虚假和强行介入的效果。面部表情、肢体语言和视觉意向及音乐的确具有强烈的表达性,但他们不确切,指涉性不明显。他们只处理基本的情感:恐惧、欲望、高兴等,而詹姆斯的小说,恰恰相反,充满了细小、微妙的心理差异。[1]202-203
为了更确切地说明这一问题,洛奇列举了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来自《一位女士的画像》第41章,描述吉尔伯特?奥斯蒙德与其妻子伊莎贝尔讨论瓦伯顿勋爵对他们小女儿潘西感兴趣这件事。在谈话时,伊莎贝尔和她丈夫的关系十分糟糕,原文除了用27个字的直接引语外,还用了308个字来描述这对已婚夫妇的不幸婚姻及他们谈话时的唇枪舌战。相比之下,1996年的电影屏幕上只有直接引语的对白。虽然对话忠实于原文,但电影无法表达伊莎贝尔无声的思想以及嫁祸于其丈夫身上的责难。
另一个例子来自影片《波士顿人》(The Bostonians)。这是最忠实于詹姆斯原著的电影改编,讲述了这样一段故事:奥利弗是一位女性主义者,她的朋友维内拉跟随她并为女性主义做贡献。一次,奥利弗的堂兄巴斯尔来访并爱上了维内拉,然而,他是一个极具传统观点的人,坚持维内拉必须放弃她在女性运动中的公共事业,才肯娶她。第39章中,巴斯尔追随维内拉到一个海边村庄,而就在巴斯尔来访之前,维内拉刚刚宣誓她会忠实于奥利弗,不再理睬巴斯尔。然而,最终巴斯尔还是说服了她去散步。之后,奥利弗收到一条来自维内拉的消息,被告知他们到大海中划船去了。奥利弗在岸上逗留了很久,孤独地徘徊、思考,甚至怀疑自己的女性主义信念。当她转念顾虑维内拉的安全而回到小屋时,发现维内拉已经回来了,在沙发上蜷缩着。在这章中,詹姆斯进行了大量的细节刻画和心理描写,来表现巴斯尔与奥利弗为了争取维内拉的忠诚而展开的斗争。而从影片中,我们无从知道这两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电影几乎完全是静寂的,没有对话,也没有内心独白。
通过以上两个例子,洛奇表明由于媒介本质的不同,电影忽视了詹姆斯小说中大量的细节描写和心理刻画。与小说的表现手法相比,电影无法传递詹姆斯小说的确切性和微妙性。然而,洛奇并没有因此而完全否定电影改编的价值,针对电影改编,洛奇谈了自己的观点。 三
20世纪90年代末,有四部基于詹姆斯小说改编的电影问世:《一位女士的画像》(1996),《华盛顿广场》(1997),《鸽翼》(The Wings of the Dove)(1997),以及《金碗》(2000)。洛奇针对这些电影改编,谈了自己的看法并给予了不同的评论。
在这四部影片中,戴维?洛奇认为最成功的应属《鸽翼》。史蒂芬?霍顿(Stephen Holden)曾在《纽约时报》上发表评论:“很少有电影能如此彻底地探究人类的面部,及发现如此复杂的心理地貌。这就是为什么其他小说改编或电影失败了,而这部成功了的原因……”[1]220《鸽翼》讲述的是一对儿情侣欺骗和背叛他们的一个朋友,导致他们的爱最终毁灭的故事。编剧艾米尼(Amini)对詹姆斯这部小说的第一印象是不适合改编成电影。他认为:“把小说抽空,只剩下精髓,我们冒险失去了原著的大量基质和复杂情节,最后可能拍成一部闹剧。”因此,艾米尼对情节做了大量的改动,“书中主要的东西都不适合电影,我不得不再次发明创造。”[1]221洛奇指出,大多数的再创造都不太可信。例如,詹姆斯笔下的凯特不会在没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进入丹舍尔的住所:在小说中,这对情侣的困境是因为他们没有钱而不能结婚,不能私下相会。洛奇认为这样的自由编写虽然很粗俗的,但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可看性非常强,符合了电影这一媒体的特征。
洛奇指出,《华盛顿广场》是最令人不满、最没意思的一部电影改编,虽然这是一部极为容易改编的小说。小说很短,讲述了一个非常引人瞩目的故事,也有许多好的场景。但通过举例,洛奇指出了本片的导演对许多情节进行了捏造,尤其是结尾部分,更是情节大变。此外,洛奇对女演员的演技不满,女主角的角色被大肆宣传为“一个可爱的年轻女人”,但看完整部电影,竟被许多评论家公认为是一个“无聊的平凡女孩儿。”[1]212
洛奇认为,《一位女士的画像》则是“一个更加有趣的失败”[1]215。因为这部电影与影片《钢琴别恋 》虽出自同一个导演简?坎皮恩(Jane Campion),有许多令人垂涎的演员,但这并不能阻止评论家苛刻的评论。总体而言,电影尽量忠实于詹姆斯的小说,没有什么大的改动。但洛奇认为,也许正是由于“太过于强调忠实原文了”[1]216,使电影这一媒介的本质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这部影片另一个需要面对的问题,在洛奇看来,是对结尾的处理。有人认为,詹姆斯的小说的结尾本身是一个问题。“詹姆斯小说的结尾经常给电影制造者出难题,因为他喜欢开放式的、模棱两可的结尾,而观看古典时期的电影,尤其是爱情小说,人们都希望有一个封闭式的,尤其是令人愉快的结尾。”[1]218
最后,洛奇评论了《金碗》的电影改编。《金碗》讲述了两对有瑕疵的婚姻。父亲沃尔沃和女儿麦琪之爱被夏洛蒂的出现改变了。夏洛蒂成了麦琪的继母,麦琪嫁给了夏洛蒂的前任情人阿米力戈公爵。婚后,阿米力戈公爵和夏洛蒂继续偷情,而沃尔沃先生和麦琪为了保护对方,善意编造谎言。洛奇认为对詹姆斯的《金碗》这部小说的改编达到了电影媒体的基准:表演到位,引人入胜,注意细节,非常巧妙地加入片头。《金碗》的开头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贵族的性与暴力事件为引子,讲述一个继子和继母通奸并被杀头的故事。乍看起来,这似乎不是詹姆斯的《金碗》,然而,这一序曲只是詹姆斯文本的隐喻――麦琪丈夫的家庭历史有不雅一面。这样的开头,使电影增加了兴奋感、感染度和悬念。故事的结尾也做了相应的改动:虽然原著强调麦琪和她丈夫的和解,但电影用了脚本拼接的方式,让观众看到了夏洛蒂既优雅又有尊严地接受了作为沃尔沃太太的角色。洛奇认为,这样的用心改动,并没有改变詹姆斯的初衷。他认为:“这位大师是不会由于这样细心周密的电影改编而感到不悦的。”[1]233
电影改编是将一种艺术形式转换成另一种艺术形式的艺术创造,[2]可以以任何文本为其“原作”或蓝本。同一部作品,可能会被多次改编。从洛奇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出,电影改编是否成功并不一定依赖电影忠实于原著的程度,电影这一媒介毕竟与书本不同,要有一定的自由度。巴拉兹曾说,好的艺术家会把原著仅仅当成未加工的素材。[3]但如果过于脱离原著,或完全任意地自由改编,则又走入了另一个误区。如何拿捏这一尺度,恐怕是电影制片者过去、现在和将来都要面对的一个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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