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人，美丽的事 一一杨亚洲电视电影分析

　　因为生活是美丽的，电视电影要给人希望、给人阳光、给人美丽的想象。"电话中，杨亚洲的语气真挚又热切。明天他就要飞往加拿大拍摄电视剧，所有的采访只能在见缝插针中进行，但是他依然激情洋溢，依然对电视电影报以厚望。"电视电影有它自己的优势，它和电影、电视剧都是艺术，只是形式不同而已。就像体育运动项目一样,形式不同，但都能强身健体。"当很多电影导演摆出不屑于拍电视电影和电视剧的高姿态，杨亚洲却是电影、电视剧、电视电影全部盘活，一个都不能少。以电影《没事偷着乐》、《美丽的大脚》享誉影坛，以电视剧《空镜子》、《浪漫的事》深入民心的他1999年率先踏入电视电影的领域，拍摄了电影频道第一部电视电影—《牛哥的故事之一：别了！冬天》。〃电视电影最吸引我的原因就在于它的时间短、篇幅小，可以让我不带任何商业因素地尝试和探索各种风格；同时这也为我拍摄电影、电视剧起到良性互动的作用，三者相互促进，并不存在大小轻重厚薄的问题。"他对三种形式的拍摄，一成不变的都是塑造人物，关注人物命运，尤其是小人物的命运。"什么样的创作都要挖掘自己身边熟悉的活生生的人和事，否则就是没事找事儿，而不是没事儿偷着乐了。"的确，杨亚洲几乎所有的影视作品都是立足于平民立场，把镜头对准寻常百姓家，表达他们实实在在的日常生活和喜怒哀乐。

　　

　　一、美丽的人：善良的小人物

　　

　　“我觉得任何一部影视作品的创作，除了光、景、摄影、美工等因素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塑造人物，塑造能够被大家接受和喜爱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物。中戏表演系毕业的杨亚洲自1990年改行做导演就特别注重刻画丰满的人物，塑造生动的角色。“演员不是符号，还得根植于真实的生活土壤中，才能具有最自然最旺盛最持久的生命力。“我并不认为自己做得有多好，我只是喜好拍戏，喜欢塑造普通平凡的小人物。小人物占观众的大多数，代表了最为广泛的民意，他迄今为止7部电视电影中就展现了许许多多各行各业的小人物。《牛哥的故事之一：别了！冬天》中面临下岗的保险推销员牛哥，《婚前别恋》中苦恼的录音师海暄，《大戏小戏》中停薪留职的京剧演员涛哥，《女人河》里自学成才的李百合，《回家看看》中已经退休的于大爷于大妈，《家园》中郁郁不得志的大学教师叶天航，《法官老张轶事之争认亲子》中憨厚又机智的农民法官老张，这些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人物都是我们身边常见的大爷大妈大哥大姐。

　　

　　《牛哥的故事之一别了！冬天》的主人公牛哥由擅长演小人物的牛振华担纲，他生长在北京的四合院，对邻里街坊都很照顾，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而做保险推销员的他正面临着下岗的威胁，此时，他又被搅入一场宁建国、郭欣、陆宽三角恋爱的漩涡当中。宁建国是郭欣的现任丈夫，陆宽又是郭欣的前任男友。一场婚礼后的车祸，使宁建国进了拘留所，郭欣短暂性失忆。作为宁建国发小的牛哥为了上两个集体险，主动承担了帮助郭欣“寻找失去的记忆”的任务。二人相处的日子里，郭欣发现胖子牛哥虽然有点油嘴滑舌，骨子里却真诚善良、热情豪爽，对他渐生暧昧情愫。而牛哥则及时克制了自己的感情，却被误会监守自盗，遭到陆宽的报复和宁建国的殴打。最后，郭欣终于在雪地里发现了当时定情的“爱”石子，恢复了记忆，重新回到宁建国的身边。好人有好报，牛哥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两个集体险的保单，工作失而复得。

　　

　　一切从非正常恢复到了正常。在非正常的悬念和戏剧化冲突中，凸显的是牛哥成人之美侠骨柔肠的老好人本色。他同情弱者，为了帮助邻居包嫂要回被丈夫霸占的房子，在法庭上他假扮包嫂丈夫跟包嫂离婚，却被法官识破，警告他作伪证要承担刑事责任；他常常发善心，给乞讨的小男孩钱被骗却一笑了之，又买街头小女孩的玫瑰花送给郭欣，细节中见证了一个男人豁达的心态；他揭穿情感骗子陆宽的真面目，又帮助郭欣恢复了记忆，和宁建国重修旧好，却不敢贪恋郭欣意外的爱情。但牛哥又不是脱离现实的“高大全”的人物，他帮助郭欣是为了让身为公司老板的宁建国签订两个集体险的合同以保全工作，他胖乎乎的脸上常常挂着笑容，表面上带点小市民的赖皮赖脸和狡黠世故，内里却又是具有强烈正义道德感的快乐的单身汉。

　　

　　郭欣（对宁建国）：“你在里面的时候，我爱上一个人。……他是一个好人，绝对是个好人。”女主人公以感恩的心态代替编导和观众对胖子牛哥做了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片子末尾，牛哥和郭欣在街头偶遇，二人相视而笑，一切都已释然。纷飞的雪花则给发生在冬天的故事平添了一层诗意的味道。

　　

　　《大戏小戏》在红色脸谱的映衬下，展开了一幅京剧团体在当下市场环境中艰辛地各谋生路的生活图卷。长镜头从现代的高楼大厦摇到北京的狭长胡同，伴随着京韵鼓点，走来了提着豆浆和油条的主人公——京剧武生涛哥。他为剧团生计，不给单位添麻烦，主动停薪留职，到街头小市摆起了烟摊，却不熟悉市场小社会的潜规则，发慈悲卖低价烟遭同行排挤，又受假烟坑骗主动烧烟亏了本。涛哥在市场立了自己的规矩:“不干缺德的事，不做昧良心的生意”，没有生意人的精明和圆滑，倒处处显示出一个老百姓的本分厚道。在菜市场批发个体户黑鸽的热心帮助和好意周旋下，他与市场人渐渐打成一片，一步步站稳脚跟。“戏好唱，生活可难多了”，住在筒子楼的剧团演员也纷纷自谋生路：到歌舞厅当歌手的金燕，为了给妻子看病到剧组做武打替身的大张，还有为了供弟弟上大学到餐厅弹唱助兴的乐师文琴，连身为剧团名角大青衣的娟子也遭遇到事业的瓶颈，年轻漂亮的新秀小兰将其取而代之……面对一切的变化，涛哥却处之坦然。他所处的公众化空间就是市场和剧团，在市场是谋生，而剧团却关乎着理想和事业。在剧团，他交出靴包和练功房的钥匙，力荐新人，放弃出国的机会，并甘做铺路石，提携徒弟小马，帮他力争在桌上翻出31个跟头。在筒子楼这个生活化空间，他对同事邻里处处关心，像兄长一样关心文琴，像亲人一样照顾大张一家，把小红从“美丽电影吧”救了回来。在家庭这个私人化空间，他对妻子娟子体贴入微，疼爱有加，早上给老婆打饭吃，晚上又给老婆洗脚，还兼做老婆的智囊团和心理辅导师。

    面对娟子“我是不是老了”的疑问和困惑，他安慰道：“三十多岁的女人才有味道。”面对娟子“该不该出演电视剧”的犹豫不决，他支持她所钟爱的戏曲事业，娟子最终不受名利诱惑辞演电视剧；而当娟子为了出国排练把腰扭伤的时候，他又给她开解宽心“人要上进一点错都没有，可是呢，不能玩命哪。咱还有下半辈子要过呢。娟儿，咱们去看病。”因受伤而错过出国演出的娟子备感遗憾的时候，涛哥又表现出宽容豁达的胸'怀“这生活啊，就像演戏一样，需要变化曲折、有哭有笑、悲欢离合。你都按自个儿的意愿去做，那还叫什么生活呢？”在街上，夫妻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相扶相持的画面让人有一种平凡的感动。晚上，夫妻俩夜间枕话，涛哥作为男人表达对妻子的歉意：“跟着我也没享什么福。”娟子则回应以幸福的感恩：“你对我好比什么都好。”二人的相互尊重和互相体谅使人温暖，这对夫妻的私人化空间，恰恰与剧团生存的公众化空间血脉相连，交互浸渗。

　　

　　涛哥虽然其貌不扬，却心底纯净。小戏上淡泊名利、大戏上安贫乐道。一个实在人表现出一颗可贵的平常心。脚踏实地过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于平凡中又显示出不平凡的人性魅力。片尾，黑鸽的高个子外甥女林子在街上偶遇涛哥，她神秘又调皮地转达了黑鸽对他的看法：“她说，你是个好人。”

　　

　　《法官老张轶事之争认亲子》是杨亚洲电视电影中唯一的一部农村题材。这部带有浓郁农村生活气息的电视电影开门红，荣获第22届“金鸡奖”最佳电视电影奖和男主角评委会特别奖。它成功塑造了一个法官老张的角色，因而引发了一个系列：《法官老张轶事之审牛记》、《法官老张轶事之养老树》、《法官老张轶事之回避》、《法官老张轶事之别动感情》等等。老张由北京人艺的资深演员马恩然饰演，他圆乎乎的脸上总是挂着憨厚又带点狡黠的笑容。虽然身为法官，但又不是虚伪做作、道貌岸然、官气十足的大人物。老张是村里人对他亲切又贴切的称呼，他穿上制服戴上国黴帽是法官脱下制服摘下官帽他就是张大头家的二小子，一个地地道道普普通通的农民。他出场时头戴大檐帽，捡菜帮、给猪配食喂食；又时常下地干农活，是把种庄稼的好手。法官/农民的双重身份给老张这个人物带来了悲喜交集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首部《法官老张轶事之争认亲子》是关于“争子认亲”的故事。刘三喜因为自己的新媳妇不能生育，便想抢回前妻所生的女儿秀秀。三年前，秀秀妈难产而死，秀秀也被刘三喜抛弃，由老丈人孙老庆和小姨子玉儿抚养，玉儿坚决不还秀秀，因而被刘三喜告上了法庭。这个难题就摆在了法官老张的面前，按照法律，刘三喜对秀秀有天然的抚养权和监护权；而按照情理，刘三喜的行为卑劣自私，为世人不耻。“法是法，情是情”，这情与法的矛盾也困扰着法官老张，在老庆家和刘三喜之间来回奔走。一方面，他按照法律程序受理了此案，给老庆家送传票，却被玉儿当众撕掉；在法庭上又被大伙儿误解帮助坏人欺负好人，被打成熊猫眼；他故意夸大事态，威吓孙老庆，但是倔犟的玉儿不吃这一套，如果判就要带着秀秀逃跑。一方面，他又按照中国老式的人情做着王律师和刘三喜的工作，和当事人建立关系沟通感情。他说服派出所所长放弃抓捕打人闹事的村民，平息了可能要爆发新事态的隐患；他向老婆讨钱进城给王律师送礼，软硬兼施地打消了王律师怒气冲冲地要状告孙老庆的念头；他又做刘三喜老婆的工作，迫使刘三喜接受调解的方案，撤回对玉儿的诉讼。

　　

　　老张操着农民似的粗口，带着农民似的狡黠，深谙人情世故，处世圆滑，机警老练，擅长息事宁人，左右逢源。可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善良的人性。从根上讲，老张幽默可爱，是个朴实、勤劳、正直的农民，但从社会身份上他又是位一丝不苟、认真执法的公务人员。他同情弱者却又不得不按章办事，竟然以他独有的处世之道把原本不相容的法和情竟然和稀泥似地糅合在了一起，用农民的机智完成了“法律不可完成的任务”。

　　

　　结尾一波三折，没想到刘三喜喜欢秀秀喜欢得不得了，还是利用法庭的程序把秀秀要了回去；可是更没想到的是刘三喜最后不得不归还秀秀，因为秀秀不见了小姨就不吃不喝，眼看就活不成了。

　　

　　戏末，玉儿背着秀秀奔跑，而老张骑着破自行车，只留下远去的背影。玉儿在山顶上感恩地大喊了一声“张法官！”伴随着家喻户晓的电视剧《水浒传》片尾曲一一“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啊”，老张消失在弯曲蜿蜒的小道里。编导用剧中人玉儿的呼喊和《好汉歌》把老张隐藏颇深的侠义精神渐渐放大了。

　　

　　“我还是喜欢追求把生活中多见、银幕上少见的活生生的真实可信的、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普通人物提炼到作品中，而且，这些人物恰恰是艺术感染力和生命力最强的，从而以小见大、以实见真、以平见深、以情动人。”(4)杨亚洲的每部戏、每个人物都从生活里走来，真实亲切可信。牛哥、涛哥、法官老张……这些平凡的小人物身上保留着无法泯灭的纯朴善良的本性，因而闪现出不平凡的人性光辉，让人敬佩，让人感动，让人深思。

　　

　　二、美丽的事：温情充盈的家庭伦理剧

　　

　　“打开电视看电影”，电视电影因其家庭化的收视环境更适合拍家庭式的故事。“美国电视电影的叙事模式，一般定位于‘家庭这一私人领域'，将电视电影变成了‘一种个人的家庭生活方式’。据美国作家伊莱恩•拉宾所指明，“美国电视电影的特殊规则是历来被遵守的……他们总是由一个威胁或冲击家庭正常功能的问题或危机的出现而开始，在影片中间一段，这种危机不断升级，到影片的结尾，冲突解决了，家庭的价值重新得到承认，家庭和睦高于一切”。学者黄式宪认为“电视电影将力戒宏大叙事（含宏阔、壮观场景），而更多地侧重写普通人、老百姓及其实实在在的现实生存处境，捕捉被社会热点所烤炙着的私人化生活情状，由此生发故事，刻画性格，锤炼结构”。⑺家庭式的故事，是颇得人心并特别适宜于一家人一起观看的题材。

　　

　　中国传统社会以家为本，重情轻欲。家庭观念和伦理规范是社会道德伦理思想发展的一个元点。而以人情、爱情、友情和亲情为主的情感元素也成为家庭伦理剧主要表达的内容和主题。杨亚洲的电视电影恰恰表现了以家为核心真实动人的情感故事。7部电视电影有两部是以家命名的：《回家看看》和《家园》。前者是一个标准的中国式家庭伦理剧，后者则扩大了家的外延，不仅是地理概念上的家园，而且是人类纯净美好的精神家园。而《大戏小戏》处处流露出血浓于水的夫妻情、邻里情、师徒情和同门情。尤其让人感动的是涛哥和娟子这个小家中相互理解相濡以沫的夫妻情分，而剧团本身就是一个团结互助温情洋溢的大家庭。在剧组做替身受伤的大张感叹道“哪儿都不如家里好，哪儿都不如团里好，哪儿都不如咱这朋友好。”在家庭伦理剧中，表现婚姻成为其中不可或缺的内容《牛哥的故事之一：别了！冬天》是以郭欣的情感变化为线索，牛哥最终帮助宁建国挽救了他们岌岌可危的婚姻。《婚前别恋》则表现了一个男青年在即将踏入婚姻门槛之前的迷茫和无奈。“平台的杆上飘荡的白婚纱”成了这种心境的写意和征兆。《女人河》中的百合结了两次婚，展现了一个女人从离婚又重新结婚生子的人生历程，凸显了一个女人如同河流一样的命运感。《法官老张轶事之争认亲子》所处理的案件恰恰是最关乎民情有关血缘的争子认亲的民事案。但公理自在人心，道德判断始终左右着法官的立场，按法判给了刘三喜，但是按情还是归了秀秀。结尾一个抒情的慢镜头，玉儿和奔跑回来的秀秀相拥而泣，玉米洒了一地。其间不仅表现了秀秀和玉儿类似母女的养育恩情，更显露出当法律遭遇人情的中国特色来。

　　

　　《女人河》继承了中国苦情戏的传统，展现了女主人公李百合在多舛的命运中对生活的承受能力和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在工作上百合一直勤勤恳恳、努力上进。她是不幸的，小时候被舅舅舅妈虐待被迫失学，长大做了工人。但她从不懈怠，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英语，工厂改革，她主动要求下岗，在远洋宾馆应聘到行政秘书的职位。休产假之后，她的位置被人取代，做了基层的领班，后来因为出色的表现又被提升为部门经理。在情感上她先后遭遇了生命中三个男人：小丁、周老师和周老师的儿子肖峰。第一任丈夫小丁小心眼、见识浅，不理解百合积极的进取心，在大男子主义的立场上，认为“这全是书闹的”，百合被迫离婚；第二任丈夫周老师虽然大她二十多岁，却与她志同道合，温厚宽容。百合享受了一段女人“安定、幸福、温暖、快乐”的家庭生活，并生了儿子扬子。可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多久，周老师却心肌梗塞撒手人寰，百合成了遗孀，但她化悲伤为力量，主动承担了周老师为前妻换肾所借的20多万元的还款任务。这是一部苦难励志片，百合命运坎坷，却很少看到她的眼泪和对生活的抱怨，她主动掌握自己的命运，聪明能干、坚强独立，成为一个既有传统美德又有现代意识的新女性，焕发出完整自我的人格魅力。最后一个男人是留学归来的周老师的养子肖峰，也是百合的小学同学。他一直暗恋着百合，最后勇敢地向百合表达了爱意，承诺“给扬子找一个爸爸，一个安定的家”。但是百合犹豫了，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束缚着她：“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可这不可能。……你抹不去你们30年的父子亲情。”中国伦理讲究长幼尊卑，在父子的情感继承上，百合还是感到困惑，无从选择。片尾画面蒙上了一种艺术色调：鸽子、夕阳、河流都泛着昏黄的光……百合登高望远，交错着肖峰迷茫的脸，二人继续徘徊在情感的十字路口。导演做了开放式的结尾，对二人的情感未做任何的交代，从而对家庭伦理的反思构成一种强劲的张力，发人深省。

　　

　　《回家看看》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家庭伦理剧，一个富于人伦情趣的故事。老于一家三儿一女：三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只有小女儿守在身边。大儿子于建国在上海成家立业，性格懦弱，有点妻管严，儿子于迈克被强迫练琴，自己秘密带儿子回家过年被妻子发现未遂。二儿子于建业是养猪专业户，等待小猪娃的降临也无法回家过年。三儿子于建军在哈尔滨刚和东北女友登记结婚，就面临着分手的情感危机。小女儿整日沉浸在歌星梦中，发誓不成名不回家。春节之际，于大爷于大妈备感孤独。结局出人意料，迈克自己坐火车来到爷爷奶奶家，于建国夫妇追回北京；于建业的猪提前生产，他带着女助手和刚降生的猪娃回家；于建军和女友假戏真做，在颠簸的飞机上重归于好。于建平在歌唱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好回家。建平的胖子男友三宝一句“永远有个位置给你留着，那就是家”点出了本片的主旨。结果让老两口喜出望外，三儿一女全部回了家，连一对老邻居都带着留学归国的儿子和美国洋媳妇来拜年，热热闹闹一起过大年。《回家看看》播出时正逢国际老人节和千禧年的新春佳节，影片以大团圆结尾，处处洋溢着亲人团聚、家庭和睦、辞旧迎新的喜庆气氛，在烟花炮竹声和举杯同庆中给观众送上新年祝福。结尾，饰演父母的老演员李丁和关癩拜年问候，和电视机前的观众面对面的交流，“回家看看给老年朋友带来多少温暖。真的，年轻朋友们，常回家看看”。使人备感亲切。

　　

　　《家园》中的“家”则延伸到国家、延伸到人的精神世界和心灵空间。它处理的是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冲突，既像一部都市情感剧，又更像一部社会问题剧，带有强烈的社会反思和批判色彩。女主人公何晓苏和李百合一样都是精明独立能干的智慧女性，而何晓苏比百合幸运：十年前她嫁到了美国、读了MBA;十年后她离了婚，带着激情和理想又回到了北京来创业，开办横点公司，设置横点基金以回报母校北方大学。但是北京变了，北京的人也变了。在市场经济的改革浪潮里，到处充满着物质的诱惑，人们压力重重、浮躁不安、急功近利，为了金钱几乎丧失了道德的底线和责任感。北方大学的姚主任不仅忙着教学科研，还要搞创收，解决一家老小的开支。叶天航的出国名额和科研奖金总是被会走关系的人取代。叶天航的女朋友方琳自称“实用主义者”，为了享受更高档的生活毫不犹豫投入横点公司陈总的怀抱。为了满足女友对进口化妆品和名牌服装的追求，北方大学的研究生林杰去横点公司做兼职，不幸被卷入到一场商业阴谋里，林杰被大学开除，最后绝望自杀。何晓苏对北京的美好想象被千疮百孔的残酷现实一步步无情地粉碎了。而何晓苏精神世界的纯净和优越又给这个只讲交易利益的商场一个正面的剌激和拯救。蹲监狱的陈总最后幡然省悟“通过这件事，我真是感觉到人世间还有那么多的善良和美好。”被金钱美色腐蚀已久的陈总终于人性复苏，回归了自我。片尾，伴随着古典清新的钢琴乐，叶天航离开北京去往美国的时候，何晓苏却去了林杰的家乡，一个偏远但民风淳朴的小山村，准备在那里建一所学校，完成她对精神家园的追求和守护。

　　

　　在杨亚洲的作品中，1999年的《婚前别恋》是一部比较另类前卫比较有青春锐气的电视电影。它带着强烈的现代都市感，又有点黑色的冷幽默，表现了现代社会中青年情侣之间的精神隔膜，对超现实的理想爱情进行了浪漫的想象和演绎，对心灵空间又进行了一次有意义的探询和开掘。开头录音师海暄和女友丹华、好友大吕在讨论海暄和丹华的婚礼，结尾出人意料，海暄却参加了丹华和大吕的婚礼。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化都因为海暄的一次婚前别恋。海暄对婚礼前的购物、拍照、定席位表现得漫不经心，一次大街上的邂逅，他碰上了长发飘飘的女大学生豆豆。与丹华的现实不同，豆豆是个清纯灵动的姑娘，她的善良和美好深深吸引了海暄。海暄将计就计假扮盲人，周旋在两个女孩之间，种种误会和巧合之后，海暄被两个女孩识破，丹华伤心地与他分手，做了大吕的新娘，豆豆也离开了他。婚礼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但是埙苍凉的古老配乐衬托了一个男人孤独的心境，与喜庆的气氛形成强烈的反差。影片对人性的复杂性进行积极的探讨，并未囿于简单的道德性的一般批判。片尾，剧情又360度大转弯，神秘的豆豆又出现在车流不息的街头，她重新拉上海暄的手，在夕阳西下的黄昏，共同走向明天。

　　

　　三、美丽的心：平凡中的穷欢乐

　　

　　低成本却精细化，杨亚洲的电视电影表现的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人间烟火，其间浓郁的生活味道和对人物命运的思考耐人咀嚼和思量。而在现代生存环境中的重重压力之下，杨亚洲也不忘让心中充满“穷欢乐”。

　　

　　除了《女人河》和《家园》比较沉重严肃之外，其他5部片子中间都有很多喜剧的因子，《牛哥的故事之一：别了！冬天》中有点漫画效果的老处女上司，她对胖子牛哥暗送秋波却不被理会，表现出夸张的吃醋情态。《大戏小戏》中黑鸽的超高个子外甥女林子，是个有点神叨叨、大脑有点缺水的女孩。《婚前别恋》中众多老人替假扮盲人的海暄送花求婚的段落。《回家看看》中二儿子和助理在养猪场手忙脚乱的场面。而《回家看看》中的小女儿于建平和女婿三宝正是《婚前别恋》中海暄工作的录音棚里的一对男女，二者形成了一个相互呼应的套接结构。《法官老张轶事之争认亲子》则是一部典型的生活轻喜剧。开头配着诡异紧张的音乐，4个扎着黄、绿、紫、黑头巾的“女人”挎着篮子，潜入村内，戏仿了日本鬼子进村偷地雷的效果，原来是刘三喜假扮女人偷孩子。大闹法庭的一场戏更是如此，为了“送法到村头”，挂国黴、插国旗、唱大戏，简陋的公众法庭开庭了。“一边是煞有介事、有板有眼的正规法庭程序，另一边却是浑然不顾法律尊严、只认情理的法盲群众，强烈的反差构成了把庄严变为滑稽的喜剧冲突，引得观众由衷地开怀大笑。”⑻煞费苦心的普法庭审最终以闹剧似的混乱厮打告终，达到了一个喜剧性的高潮。结果老张被打成熊猫眼，暗指“有眼无珠”，隐喻群众认为他看不清是非；王律师被打成乌青嘴，暗指油嘴滑舌，隐喻群众认为他只会靠两片嘴皮子强词夺理，挣昧心钱。

　　

　　但欢乐的背后又隐藏着导演对这些小人物的同情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对生活的深刻思考，其中夹杂着许多无奈的感伤和痛苦。杨亚洲的作品并没有停留在问题的表面，而是显示出一种可贵的人文自觉和终极关怀，使人在欢笑中却有种苦涩的味道，令人久久回味。《法官老张轶事之争认亲子》背后隐藏的就是法官老张在现代法制和古老人情这个矛盾纠结点上所产生的痛苦和焦虑。而《大戏小戏》超凡脱俗的结尾绝对是一个感动的瞬间。随着越来越大的鼓点，现实中的车流声被淹没，涛哥徐徐转过头来，一个大特写面对观众，整个画面渲染成了红色，涛哥开口，旁若无人地大声清唱京剧的传统剧目——《三家店》中秦琼的唱段：“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一不是响马并贼寇，二不是歹人把城偷。杨林与我来争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舍不得衙役门众班头，实难舍街坊四邻与我的好朋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想娘亲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眼见得红日坠落在西山后，叫一声解差把店投。”酸甜苦辣蕴含其中，百般滋味齐涌心头，涛哥在现实生存压力下的自我释放表现出一种“穷欢乐”的复杂心境，让人笑中含泪：想哭又想笑，既快乐又无奈，既辛酸又释然，艺术化的处理引起观众强烈的共鸣和震撼！

　　

　　一滴水里见太阳，一粒沙里看世界。正像杨亚洲本人所说：“无论什么样的作品都是一样，只有真实、自然、平凡地体现‘情理之中，预料之外'，才能够以细小见博大、以平凡见深刻、以真情动心弦、以普通见伟大。”⑼电视电影视听语言电影化，叙事强度又高于电视剧，加上它的制作成本较低、叙事场景偏于室内化、拍摄周期短、市场风险小、便于操作等优势赋予了它灵活精巧的结构和贴近现实的特点，杨亚洲的电视电影就像一支直击现实的艺术轻骑兵，成为观众反观自身的一面镜子。他以朴实的风格以小见大以一当十，挖掘生活中的“真善美”，唤醒和照亮人心深处的良知和日渐麻木的灵魂，使精神空间得以净化和升华，使心灵世界得以安慰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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