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06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伦理学
一、引言
舍伍德·安德森1876年出生于俄亥俄州南部,由于家中经济状况不佳,他自幼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但他继承了父亲善讲故事的天才。安德森行文清新朴实,开美国小说新文风之一代先河。他厌恶资本主义现代文明,对于小生产方式和闲适纯朴的农村生活十分留恋。他的作品主要反映了在工业化浪潮冲击之下失去旧有生活基础的乡镇普通人民的彷徨与苦闷。他们在现代社会中感到压抑,相互不能理解,甚至发生心理变态。他们在内心探索生活的真理,渴望精神上的解放,但常以失败告终。安德森善于描写小人物受压抑的心态,对笔下人物的心理状态更是刻画得入木三分。他用现代派的一些手法进行写作,着重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为了真实地反映社会中的个人,他冲破了美国文学创作传统中有关两性关系的禁区,一些评论家称其为“美国的弗洛伊德”(常耀信,1991)。
20世纪是文学批评界的黄金时代,当时,结构主义、分解主义、读者反应、女权主义、批评等几大流派在批评界同时并存,心理分析批评派也是其中的一支劲旅。持这一观点的批评家推崇并运用弗洛伊德学说,或着力于清理作家生平与作品及作品中人物的关系,或着眼于在作品中分析恋母情结、本能与冲动、象征的性色彩、梦幻等与弗洛伊德理论息息相关的现象。有些批评家把弗洛伊德主义和自己的流派相结合,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弗洛伊德主义深深影响了美国文学的创作,作为“人学”的文学由于反映人类的社会和社会中的人类,其任务势必会发展到探索自我。在这一点上,文学与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理论不谋而合。因此,理解心理分析学对研究和理解文学有着重大的意义(史志康,1998)。
安德森的优秀短篇小说《鸡蛋》反映了他的创作特色,充分地运用了心理分析法。这个故事通过一个孩子的眼睛,描写了美国的一个中下层家庭深受压抑,但一直保持着“美国梦”,努力劳作,试图冲破障碍,进入上层社会,使自我欲望得到满足,但由于社会的压抑,最终归于失败的故事。
二、心理分析理论在《鸡蛋》中的运用
弗洛伊德赋予人类心理结构以三种品质:“本我”、“自我”和“超我”。这三个主要部分相互冲突、彼此协调,构成了人格的整体。
在弗洛伊德的眼中,“本我”是无序而强大的。它总是处于潜意识领域,与躯体有着直接的接触,获得转化为心理能量的生命力。它接受种种本能的要求,遵循着“快乐原则”——顺从人的本能的冲动,通过身体各系统的工作,尽快发泄由内部或外部冲击的引起的兴奋,尽量消除紧张,最终达到寻求快乐、避免或减轻痛苦的目的。
“本我”是真正的心理现实,是一个人接触外界以前就存在的内心世界,本能和反射也是与生俱来的。“本我”虽然面对的是人体系统,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也会发展,一个民族几代的相同经历及一个人的后天挫折都会给“本我”的储存增添新的内容。弗洛伊德把“本我”在遭受挫折后得到发展的过程称为主要过程,它消除紧张的方式就是“直觉认同”。“本我”认为记忆表象和知觉本身就是一回事,它分不清什么是主观记忆表象,什么是客观物体在大脑中的反映,也不承认自身以外的任何东西,它一次而获得了靠幻想、幻觉、做梦和想象就能消除紧张感、满足欲望的能力。“本我”虽然能通过冲动性活动和愿望满足的过程来宣泄紧张,求得快乐,但人类却不能借此维持自身的生存与繁衍。为了完成生存与繁衍双重使命,人必须与外界交流。“本我”在此过程中束手无策,这就要求一个新的心理系统来完成个人与社会之间的活动,这系统便是“自我”(杨韶刚,2005)。
“自我”在与外界环境的交流中,遵循的是“现实原则”。然而人类在婴孩阶段的所作所为往往都是遵循“快乐原则”,顺从本能冲动,不受“自我”的限制。当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接受了教育,理解了社会习俗,便会发现自己的本能和欲望往往和道德、伦理、法律、宗教的准则相矛盾,还要受到环境的限制。想要寻求快乐,就必须顺应现实,否则就会遭受痛苦。“现实原则”的功能就是把能量的消耗推迟到真正满足需要的事物被发现或产生的那一刻,也就是说,人只有找到适当的方式后才能排除紧张。从表面上看,“现实原则”似乎与“快乐原则”相互矛盾,但究其实质,“现实原则”只是对“快乐原则”的修正补充,因为“现实原则”的最终目的是要排除紧张,寻求快乐。在找到合适的方式之前,容忍紧张虽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总比顺从原始冲动后遭受父母或社会的惩罚要好。实现“现实原则”的过程被弗洛伊德称为第二过程,它是把愿望付诸实践的主动过程,是一个与外界不断打交道的过程。人格的第三个成分“超我”是人格在道义方面的分支,是“道德化了的自我”,它包括良心和自我理想,代表的是理想不是现实,追求的是完美的境界,而不是俗世的快乐。“本我”为“自我”提供动力,“自我”试图调节“本我”与外界的关系并保护“本我”,而“超我”则严厉地监视着“自我”。“本我”就这样接受着三座大山的压迫——“自我”、“超我”与现实世界,人类因此面临着永恒的焦虑与紧张。
在小说《鸡蛋》中,通过安德森对养鸡场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到“生的本能”和“死亡本能”对人类思想的影响。在孩子天真的目光中,新孵出来的小鸡聪明而机警,几个星期以后这些本来毛茸茸的小团就褪去了茸毛,变成丑陋的一群,贪婪地啄食着玉米,但不久就生起病来,或是染上瘟疫,或是得了霍乱,只会站在那儿呆呆的眼珠子等着太阳看,然后就死了。侥幸没有得病的,也会呆呆地跑到车轮底下,压扁后回到造物主那儿去。奇怪的是总有一些母鸡会长大,也会有公鸡活下来。鸡生蛋,蛋又变成鸡,大部分的鸡死去,小部分活下来的鸡又生蛋。在这些大鸡小鸡生生死死
的背后,作者写道:“大多数哲学家肯定是在养鸡场上长大的”,而主人公成年后很容易地看到了生活中较为黑暗的那一面的原因,就是他在养鸡场里度过了童年时代。一面是持续不断地死亡,一面进行不息的生命的繁衍,小小的鸡场无疑是大千世界的缩影,人类的生死与宇宙中生生不息的循环,就这样在鸡与蛋的命运中得到了体现。死亡是每个生命的必然归宿,而“生的本能”又促使生命凭借新的个体延续自身。生命是短暂脆弱的,却是永远的,永远的生活是由一代一代短暂脆弱的生命构成的。这从一养鸡场引起的沧桑思考与几百万年前先人在他们无法理解的死亡面前油然而生宗教崇拜几无差别。
《鸡蛋》还反映了弗洛伊德文学观点中的幻想。故事的叙述者由于自小生活在鸡场上,已经习惯了压抑沉闷的生活。即使这样,一旦小主人公“能念书,有了自己的主意”,生活中就有了乐趣。他把父亲头上秃顶的部分与剩下的头发想象成大道与森林。他就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想象自己就像凯撒大帝一样,沿着宽阔的大道进入“一个遥远而又美丽的地方,那里没有鸡场,那里的生活是一桩与鸡蛋无关的快乐的事情”。这是孩子的“本我”在按“快乐原则”行事。虽然安德森的叙述方式没有直接告诉我们“父亲”的心理,但他已经让我们看到,孩子看着父亲的头顶快乐地做起白日梦的时候就是冬日星期天下午父亲在火炉前沉沉入睡的时候。那么,这个生性快乐如今在生活的重压下变得沉默而无精打采的汉子,在睡梦中是不是也和他的孩子一样,暂时摆脱了鸡场的阴影,获得片刻的满足呢?又或者,为了使他能够应付生活中的大挫折,他的人格已经超越了“快乐原则”,让他再一次经历鸡场挫折,这个可怜的人因而在睡梦中也不能获得片刻的欢乐。在这里,安德森的用意就是刻画畸形社会对人性的压抑和摧残(尹根德,2010)。
三、俄狄浦斯情结在小说中的体现
弗洛伊德给予文学的另一大贡献就是他把俄狄浦斯情结应用于文学评论,用来揭示创作动机,解答阅读中的疑问。“俄狄浦斯情结”这一名称是弗洛伊德借助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的主角无意中杀父娶母的故事说明人在儿童时代所普遍具有的一种心理现象:对异性父母的强烈性要求(体现在男孩身上为恋母妒父,女孩则是恋父妒母)。这一现象发生在人的心理过程发展的第三阶段,即三至六岁。此时幼儿把母亲视为爱情的第一个对象,其独占母亲的欲望引发了他对父亲的仇视。但杀父娶母这一乱伦的欲望是人类社会的大敌,为社会伦理所严格禁止。因此,“本我”的这一强烈冲动,不但不能逃过“自我”的监视混入意识,反而会受到“超我”的严厉责备与惩罚(杨韶刚,2005)。
小说作者安德森选择的叙述角度是从儿子眼里看到紧抱“美国梦”的母亲与失败者父亲之间既相互斗争又联合的场景,读者很快就能发现其中的俄狄浦斯情结色彩。
小说中,母亲和儿子之间很亲昵。当他们结束养鸡生意走向镇上的路途中,十岁的儿子和母亲一起跟在父亲的马车后步行八英里,儿子并没有坐在父亲旁边。当他们的旅馆开张营业期间,父亲则负责夜间的生意,母亲和儿子在楼上卧室休息。当父亲收到顾客冷遇冲进卧室的时候,儿子却不欢迎他的到来,他看到“父亲眼中有一种半疯狂的神色,站在那儿,瞪着我们。我肯定,他想用手中的鸡蛋来砸母亲,要不就是来砸我”。此时此刻,儿子心中对父亲有丝丝隐隐的敌意,这是转移罪恶感的典型事例。当父亲放下鸡蛋,跪在母亲窗前号啕大哭时,儿子也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卧室回荡着我俩的痛哭声”,母亲就用手抚摸父亲的头,安慰他,使他平静。这是儿子多年以后回忆时唯一能够记得清晰的一幕。从这些叙述中,我们看到儿子眼中的父亲既软弱又无能,他的出现打扰了母子俩安宁的睡眠,并且夺走了母亲的关心和注意,所以儿子也放声大哭。他的哭,并非文中所述是被“父亲的悲哀所感染”,而是下意识地采用和父亲一样的方式争取母亲的关心和爱抚。但是他没有成功,母亲无暇顾及儿子,她只是“不断用手抚摸父亲头上那条光秃秃的小路”,询问楼下发生的事情,因而这一幕就伴随着他的悲伤与惶恐,在孩子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四、结语
在小说《鸡蛋》中,安德森运用心理真实(inner reality)的反映去揭示现代人备受压抑的自我。这种心理真实是一种情绪的真实,人性的真实和生活本质的真实(刘树蕙,1994)。安德森通过对主人公的心理活动进行描写,笔锋直接突进到人物的内心,读者仿佛能够听到主人公心脏搏动的声音,给了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和震动人心的力量。安德森在运用弗洛伊德式的心理分析理论的同时也有现实主义的敏锐观察,各种手法交相辉映,共同营造出现实与梦境水乳交融的意境。
参考文献:
.Edward Amold Publishers Ltd.,1971.
[2]常耀信.美国文学选读[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0.
[3]刘树蕙.典型环境与典型人物的意识流[J].长安大学学报,1994.
[4]史志康.美国文学背景概观[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
[5]尹根德.从舍伍德·安德森的作品看他对弗洛伊德理论的态度[J].域外小说研究,2010.
[6]杨韶刚.弗洛伊德心理哲学[M].北京:九江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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