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12-01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逻辑学
摘 要:意识流小说家弗吉尼亚. 伍尔夫对生活和真实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她和传统的现实主义作家彻底决裂,将小说聚焦于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对象的变化必然带来艺术形式的变化。本文以《到灯塔去》为例,通过对小说的艺术技巧-间接内心独白和多视角叙述-的分析,探讨伍尔夫对“生活”的理解和对“内在真实”的不懈追求。
关键词:意识流小说;《到灯塔去》;内在真实
弗吉尼亚 伍尔夫生活的时代是一个风云变幻、动荡不安的时代。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等各个领域,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生活的变化带来了感觉的变化。具有高度文化修养的作家意识到审美对象和审美感受和往昔已经截然不同,伍尔夫对此在文章《狭窄的艺术之桥》中作了极为精辟的描述。
在一个春天的夜晚,皓月当空,夜莺欢唱,低垂的杨柳在河面上漂浮。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残废的老妪在一条钢铁长凳上挑拣她油污滑腻的破烂碎布。她和春天一起进入了现代诗人的心灵;两者互相交错,……。但是,当济慈听到夜莺的歌声之时,他所感到的情绪是完整统一的……。现在诗人提到夜莺,就说它“对着肮脏的耳朵唧唧地聒噪不休”。在我们现代之美旁边啁啾的夜莺,是对于美感嗤之以鼻的某种嘲弄的精灵;它把镜子翻转过来,向我们显示:美神的另外一边脸颊是深陷的、破了相的。1
时代的变迁提供了不同的思想内容,新颖的思想内容又需要独特的艺术形式来加以表现,这使得伍尔夫在小说的园地里不停实验去追求一种崭新的“有意味的形式”。
伍尔夫认为,小说家所应该抓住的重要因素,是人物和人性,是人物内心的意识活动,她认为,小说家只有把具有丰富感情的,既有个性又有共性的,多方面、多层次的,有内在真实感的、活生生的人物塑造出来,才是抓住了“灵魂”、“生命”、“人性”。她认为小说这种艺术形式之所以被创造出来,正是为了表现人物,而不是为了说教、讴歌或颂扬不列颠帝国。由此可见伍尔夫在小说领域追求的是“内在真实”。她认为人们的真实感随着时代环境的变迁和立场观点的差异而有所不同。她的“真实”,不是指外在的客观现实,而是指人们对客观现实的内心感受,指人的意识把感受到的客观真实加以提炼之后得到的“内在真实” 或 “终极真实”。纵观伍尔夫的主要作品不难发现,她不断革新,把小说一次次推向新的艺术高度,而这不停实验不断革新的推动力,正是她对真实的孜孜不倦的追求。通过对伍尔夫意识流小说代表作《到灯塔去》中的小说艺术技巧―间接内心独白和多视角叙述方式的分析,可以一窥她如何娴熟地使用新的艺术技巧来达到她表现生活、追求真实的目的。
一、 内心独白
内心独白是一种把人物默默无声的存在于各个层次的意识活动内容和过程呈现给读者的写作技巧。它反映人物的内心思考,包括对过去的回忆、对现在的思索、分析和估量,也包括对将来的想象和预测。它既反映人物浅层的、明确清醒的意识活动,也反映人物深层的、朦胧模糊的意识活动。与乔伊斯在《尤利西斯》中使用的直接内心独白不同,在《到灯塔去》中,伍尔夫借助间接内心独白来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这种内心独白接近于内部分析,不用第一人称而用第三人称,它把人物的意识活动间接呈现给读者。作者通过间接内心独白“叙述者的声音”自始至终指导着读者的阅读。这种呈现虽然是间接的,但伍尔夫对间接内心独白的高超运用使读者感到时时处于人物的意识活动之中。“让我们按照那些原子纷纷坠落到人们心灵上的顺序把它们记录下来;让我们来追踪这种模式,不论从表面上看来它是多么不连贯、多么不一致;按照这种模式,每一个情景或细节都会在思想意识中留下痕迹。”2在伍尔夫看来,唯如此方能如实地表现真实。《到灯塔去》第一部分第19章中,晚餐后拉姆齐夫人走进房间开始编织袜子,思绪开始漫射开去,夫人浮想联翩,内心意识活动一触即发:
……在她的头脑里慢慢地出现了疑问:那么,为什么有人总是想要人们结婚呢?它的意义和价值究竟何在呢?(现在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诚的。)说点什么吧,她想,她渴望听到他的声音。因为,她觉得,那个阴影,那个笼罩他们的阴影,又开始出现了,又在她的四周包围拢来。说点儿什么吧,她恳求他, 她的目光瞅着他,似乎在向他求援。3
这段话描述的是拉姆齐夫人的感受和思考,反映她的内心世界。除去拉姆齐夫人的意识活动之外,这里还包括了叙述者对读者的引导——“她想”,“她觉得”,“她恳求他”—— 以及叙述者的客观描述“她的目光瞅着他,似乎在向他求援”。后两者作为作者进行“干预”的手段,对读者正确把握人物的内心世界是至关重要的。作者进行“干预”的另一重要手段是括号内插入语的使用。插入语可以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进行补充、说明或解释。这里的插入语标志着视角突然的暂时转换,这就为读者提供了又一个了解人物的角度。
在小说中,伍尔夫主要通过人物的内省与直觉来揭示他们的性格和内在真实,通过捕捉人物瞬间的情绪波动和心理变化来展示作品的主题。小说的内涵与主题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人物的内心活动来表现的;人物间许多复杂和微妙的关系也大都出自他们的印象和感觉。伍尔夫通过间接内心独白的手法对人物内在真实进行细致入微的描绘,使读者不知不觉地步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去把握他们心灵的脉搏,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而且由于间接内心独白中叙述者的“干预”与“引导”使原本杂乱无章的意识流动清楚明了,脉络明确,从而使读者便于领会作者意欲传达的真实。
二、多视角叙述方式
由谁来叙述故事,或者通过谁的视角把故事呈现给读者,是每一个作家必须面对的问题。伍尔夫对这个问题也很重视,不过她却使用了一个不同的术语“透视法”。她在日记中写道:“我想,我将会发现一些关于小说的理论;……我正在考虑中的一个问题,就是关于透视方法的问题。”4
伍尔夫把透视方法看作文学创作中举足轻重的问题。她认为,文学杰作之所以成功,并非在于它们毫无缺陷,而是由于一个完全掌握了透视法的作家的思想具有无限的说服力。她在《狭窄的艺术之桥》和《小说概论》等论文中,讨论了观察角度和透视方法的多样性。她指出,不仅不同的作家的透视法各不相同,同一个作家在不同的时期透视法亦有变化。然而,每一部作品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这些作品所展现的
世界,虽然千差万别、截然不同,其中每一个世界本身,却是首尾一贯、浑然一体的。每一个世界的创造者,都谨慎小心地遵守他自己的透视方法的各种规律。”5传统作家通常采用全知全能的叙述角度,叙述者凌驾于整个故事之上,洞悉一切,随时对人物的思想及行为作出解释,对发生的事件进行评价。这种视角可以使作者随意地对故事情节及人物进行加工处理,但作者的过多干预和介入也同时在作品和读者之间造成了距离,从而降低了作品的真实度和可信度。在《到灯塔去》中,这种全知全能的叙述被减少到了最低限度。
在《到灯塔去》中,伍尔夫采用多角度叙述方式,作品中叙述角度的变化不仅十分频繁,而且各视角之间——叙述者和人物之间,不同人物之间,作者和叙述者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这种写作方式本身就对读者的阅读习惯提出了挑战,要求读者必须发挥能动性积极参与到作品的解读中来,把对于小说的各种传统观念丢开,集中精力去关注作品本身,从作品中去发现作家所使用的透视方法。下面是第一部第17章中的一段(为方便分析,适当的地方加上了数字):
(1)“这是大大的成功,”(2)班克斯先生暂时放下手中的刀叉说道。(3)他细细地品尝了一番。(4)它美味可口、酥嫩无比,烹调得十全十美。(5)她怎么能够在这穷乡僻壤搞出这样的佳肴?他问她。(6)她是位了不起的女人。(7)他对她的全部爱慕敬仰之情,又重新复苏了。(8)她意识到这一点。6
上段中的第一句和传统的作品毫无区别,因为(1)是直接引语,(2)是全知全能作者的叙述,而(3)却突然转换成拉姆齐夫人的视角:因为她想取悦班克斯先生,所以非常关心他对食物的态度。(4)仍然是拉姆齐夫人的视角。(5)虽然没有引号,但显然是班克斯先生对拉姆齐夫人的发问。(6)是以直接内心独白展现的班克斯先生的意识。(7)使我们又回到拉姆齐夫人的思绪。最后一句(8)是全知全能作者的视角。此段虽短,但足以使我们了解在《到灯塔去》中视角的频繁转换。
这种多角度叙述方式是贯穿整部作品的,通过作品视角的频繁转换不断使人物的意识互相渗透,并以此来揭示人物的真实性格和作品内涵。伍尔夫强调“所有的小说都得与人物打交道,都要去表现人物性格。”7同时她也认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像人们对于人物的真实性的看法那么截然不同的了,对于现代作品中的人物,则尤其如此。”8她认为人物的性格是复杂的统一体,人物的意识结构和心理活动是复杂的、多方面的、多层次的,小说家只有把具有丰富思想感情的,既有个性又有共性的,多方面、多层次的,有内在真实感的、活生生的人物塑造出来,才是抓住了 “灵魂”、“生命”、“人性”。要完成这样的任务,采用多角度叙述方式,使人物的意识互相渗透,无疑是最佳选择。女主人公拉姆齐夫人的性格就是通过拉姆齐夫人自身,诗人卡迈克尔,画家莉丽,班克斯,拉姆齐先生及孩子们,“人们”等的意识呈现层层展现的。
结语
伍尔夫在她各个时期所写的论文中,不断地追寻“真实”的真正含义。她认为,真实就是积累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而又不断地涌现到我们意识表层的各种印象,小说家的职责,就是去描述这种内在的真实而删除外部的杂质。她在论文中写道:
心灵接纳了成千上万个印象:琐屑的、奇异的、倏忽即逝的或者用锋利的钢刀深深地铭刻在心头的印象。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就像不计其数的原子在不停地簇射;当这些原子坠落下来,构成了星期一或星期二的生活,其侧重点就和以往有所不同;重要的瞬间不在于此而在于彼。因此,如果作家是个自由人而不是奴隶,如果他能随心所欲而不是墨守成规,如果他能够以个人的感受而不是以因袭的传统作为他工作的依据,那么,就不会有约定俗成的那种情节、喜剧、悲剧、爱情的欢乐或灾难……让我们按照那些原子纷纷坠落到人们心灵上的顺序把它们记录下来…… 把似乎是外来的偶然因素统统扬弃。9
在《一间自己的房间》这部专论中,伍尔夫宣称,“真实就是把一天的日子剥去外皮后剩下的东西,就是往昔的岁月和我们的爱憎所留下的东西”。伍尔夫的这种“内在主观真实”的观点决定了她在反映生活、刻画人物时,把重点放在探索人的内心精神世界上。她批评爱德华时代的威尔斯、班奈特、高尔斯华绥是“物质主义者”,“关心的是躯体而不是心灵”,“结果,生活溜走了。”因此,她立志寻找一种更为深刻的“有意味的形式”来如实地呈现生活,发展了一种“全新的情节观”,“在谋篇布局上突破了传统作品的界限”,并“改变了传统作品中人物之间在情节上的逻辑关系和客观联系”;10在作品内部,通过间接内心独白,多角度叙述等艺术手法,聚焦人物内心世界。通过不间断的实验终于使小说成为“反映复杂的现代经验和现代意识的载体。”《到灯塔去》作为伍尔夫的代表作品,很好地体现了她在小说艺术上的革新和达到的新的艺术高度,体现出她在小说领域内对内在真实的不懈追求。
参考文献:
1转引自《弗吉尼亚. 伍尔夫文集:论小说与小说家》,瞿世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年,324页
2同上,8页
3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卫夫人;到灯塔去》,孙梁、苏美、瞿世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330页
4瞿世镜,《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44页
5同上, 45页
6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卫夫人;到灯塔去》,孙梁、苏美、瞿世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307页
7转引自《弗吉尼亚. 伍尔夫文集:论小说与小说家》,瞿世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年,300页
8同上, 301页
9弗吉尼亚.伍尔夫,《论现代小说》,瞿世镜. 《论小说与小说家》
10李维屏.《英国小说艺术史》. 上海:上外教育出版社,2003,2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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