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12-01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逻辑学
摘 要:加缪的小说《局外人》是西方存在主义的代表作,为我们展现了一个荒诞的世界和荒诞的人生。书中主人公莫尔索的形象成为当时西方社会“局外人”的典型。几乎在相同的时代,我国文学家鲁迅塑造了众多“看客”形象,展现了那个时代国人的冷漠和无情。对照当今社会,“看客”现象仍司空见惯,发人深省。
关键词:加缪;局外人;鲁迅;看客
法国存在主义哲学思潮的主要代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尔伯特•加缪(Albert Camus,1913-1960)在其代表作《局外人》中,将主人公莫尔索成功地塑造成置身于生活环境之外的“局外人”形象,他对待亲情、爱情、友情甚至自己的生命都表现出麻木不仁、无关痛痒的性格。我国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鲁迅(1881-1936)在《阿Q正传》、等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具有冷漠无情、懦弱卑怯、愚昧无聊、盲目自大等性格的“看客”形象。当我们从21世纪的现实视角审视“局外人”和“看客”形象的性格特征时,豁然可见加缪和鲁迅两位作家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国家,但在塑造人物形象中的犀利手法和深邃思想却有许多相同之处,与当今社会屡屡出现的“袖手旁观” 、“见死不救”等冷漠现象也不乏相似之点。
1.加缪《局外人》中主人公莫尔索的“局外人”形象
加缪在《局外人》中着力刻画了一个特殊的主人公——莫尔索。加缪没有过多的外形、语言、场景等描写,而是很特别地运用心理描写为主的写法刻画了一个典型的“20世纪欧洲人”和一个非典型的“人类”。
莫尔索以冷漠的态度看待社会,仿佛是一个游离于社会之外的“局外人”。小说以第一人称来展开叙述,在开篇写道:“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莫尔索不仅不知道母亲死的确切时间,而且在灵堂里,他拒绝瞻仰母亲的遗容,还打瞌睡、喝咖啡和抽烟。在母亲葬后的第二天他便和女友约会,看了电影。在女友玛丽问他想不想结婚时,莫尔索也居然认为“无论怎么样都行”。结婚与否,爱与不爱都是毫无意义的。在莫尔索入狱之后,他每天所要做的仅是消磨时间,回忆往事,并把这些
有限的往事不断完善扩展,以此消磨越来越空虚的时间。
从传统伦理道德看来,莫尔索的这些行为无疑是“没有人性”和离经叛道的。然而在莫尔索看来,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周围的一切人、事、物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对待自己的生命也是无所谓的。终于,他成了自己生命的“局外人”。他只遵循自己的生活规则,他的一切行为和思想方式都无法为社会所接受和容纳。他意识到世界的存在方式与人的种种欲望之间总是充满着矛盾,意识到人同世界、人同社会之间的不可调和。最终他与社会和生活分离了,便导致了最后的荒诞感。
荒诞感是《局外人》这部小说给人最鲜明的感觉。 “局外人”意味着人与周围环境完全分离,人不再对一切,甚至不再对于自身的生存感兴趣。这并不只是故事主人公莫尔索的感受,而是20世纪上半叶西方社会的一种普遍的生存体验。
莫尔索之所以选择用冷漠的态度面对生活,是因为他认为“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我的生活。仔细想一想,我在这里并不错。我做学生的时候,确实有不少这一类的野心。但是自从我不读书以后,我很快就体会到这一切实际上都不关重要。”[1]
加缪之所以塑造莫尔索这样一个形象,是因为当时的西欧人普遍存在着这样一种心理,只是加缪通过艺术的手法将它典型化、夸张化罢了。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后,西欧人反思在战争中的经历,很多人在生死之间经历了恐惧、焦虑、孤独、荒谬等刻骨铭心的体验。每个人在面对问题时都有选择的自由,并要为自己选择的后果承担责任。这种选择往往是生与死之间的抉择,不得不经历烦恼、彷徨、悔恨、无奈等心境。
2.鲁迅作品中的众多“看客”形象
由莫尔索的“局外人”形象使我联想到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鲁迅生活的时代,正处于一个社会大变革、大动荡时期。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的侵略、掠夺和压榨,导致中国社会强烈的扭曲。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状态下的人们,心理状态也发生扭曲,变得冷漠无情,甚至人性泯灭。
鲁迅在仙台学医时, 一次课间放映幻灯片,其中有一内容是中国人给俄国人做侦探,被日本军捕获,要枪毙了,一群中国人围着观看……。使他受到莫大的刺激。几年后,他在《呐喊》“自序”中感慨地说“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2]“看客”的刺激,竟然成了鲁迅弃医从文的直接原因。
此后,鲁迅塑造了人数众多、形态各异的“看客”形象,淋漓尽致地描写了各种“看客”的人生百态,深刻揭示了国民的劣根性。大致可将“看客”分为四种类型:
(1)冷漠无情类。这类“看客”神情冷漠,幸灾乐祸,缺乏同情之心,疑是行尸走肉。如在《药》里,当革命者夏瑜英勇就义时,“游街围观者”、“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视杀人为看戏,“颈项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醉汉似地喝采”。 [3]甚至把革命者的鲜血当作治病的良药,把夏瑜的遇害作为茶客闲聊的谈资。《阿Q正传》里,当阿Q临刑前游街示众时,周围来了许多“张着嘴的看客”、“蚂蚁似的人”,还抱怨“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 [4]
(2)懦弱卑怯类。这类“看客”性格怯懦,行为胆小,既有精神暴力的欲望但惧怕暴力,又有渴血的欲望却害怕鲜血。如《药》里,当夏瑜真的要杀头的时候,“看客”们都胆怯了,“轰地一声,都向后退”。当阿Q讲述城里杀革命党人时,众人都听得兴趣盎然,但当阿Q扬起右手朝伸长脖子听得出神的王胡后颈比划了一下砍头的动作时,王胡就“惊得一跳,同时电光石火似地赶快缩了头……”。
(3)愚昧无知类。这类“看客”精神空虚,灵魂麻木,只知“凑热闹”、“看好戏”。如《示众》[5]可看成是一篇批判无聊看客的小说。在短短3000字篇幅的小说中,虽然没有生动的故事情节、没有细腻的人物性格,却塑造了卖包子的胖小孩、赤膊红鼻子的胖大汉、满头油光的秃头、抱小孩的老妈子、工人似的粗人、挟洋伞的长子、像一条死鲈鱼的瘦子以及猫脸、胖脸、椭圆脸等18个“看客”形象。他们的目的就是看那个“被绳头牵着的一个穿蓝布大衫上罩白背心的男犯人”。与其说是
将犯人示众,不如说是将看客示众给读者,展示他们的无聊与空虚。
(4)盲目自大类。这类“看客”欺软怕硬,畏强凌弱,缺乏怜悯之心。他们对赵太爷、白举人、鲁四老爷等强势的人充满着盲目的崇拜和敬畏,而对祥林嫂、孔乙己等弱势的人却见死不救或落井下石。如《祝福》[6]中,当祥林嫂遭遇儿子被狼吃、丈夫病死的灾难时,鲁镇上的柳妈等“周围的人”不是同情和帮助她,而是一致地嘲笑她、奚落她,使她终日生活在旁人合伙编织的精神罗网中,孤独、惶恐、压抑,最终在鲁镇人过年的一片祝福声和爆竹声中饥寒交迫地死去。再如《孔乙己》[7]里的“哄笑”声迭起,“看客们”明知故问,竭尽挖苦、嘲弄之能事,从孔乙己的尴尬中博取欢乐。
3.“局外人”与“看客”人物形象的异同
处于不同的年代、不同国度的两个文学家为何不约而同地书写了同一个主题——“局外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有趣的现象。究竟是怎样的契机造就了这一巧合呢?
第一,作为文人的鲁迅和加缪都有着许多传统文人的“习性”和强烈的“使命感”。他们关注社会,关注底层人民的生活。无论是加缪还是鲁迅,他们的作品中所照射出来的强烈的“人文主义”的光环,对于“人性”的呼唤,无不让我们想起了文艺复兴、启蒙运动时代的先哲们,想起莎士比亚高喊的“人是宇宙的精灵,万物的灵长”, 想起尼采的“上帝死了”。 面对如此“人性”丧失、道德沦丧的社会,强烈的“使命感”使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提起了手中的笔来拯救“人性”!“局外人”和“看客”都是“冷眼看世界”。他们对于身边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漠不关心,仿佛失去了良知。也许是他们的想法过于极端,或者是他们表达了许多人不敢表达的东西。
第二,就本质而言,加缪和鲁迅的思想观点是基本相同的。他们的思想都深深受到以尼采为代表的西方先哲的影响。因此,他们对社会的看法和对人性的理解是相似的。于是,他们都将笔头转向了同一个话题。当然,他们考量的深度和广度还是有差异的。加缪的作品主要指向遭受了因战争创伤而迷惘、冷漠的整个“欧洲人”。鲁迅作品偏指的是中华民族的一群愚昧、无知、不知“人性”为何物的芸芸众生。
第三,由于他们面对的环境、对象和目的的不同,因而采用的呈现方式也就必然有所差异。鲁迅似乎采用更为血腥的方式,运用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更为鲜明、更能刺激人的血红色。用“血肉馒头”这服药去刺激读者的心灵,从而达到唤醒的目的。而加缪采用的则是比较温和、生活化的手法。虽然连母亲过世都不知道流泪的情节的重复出现,或隐或暗,最后用荒诞的结局来告诉读者:一个人假如失去人性是多么可怕!鲁迅笔下的芸芸众生似乎是“野兽”,而加缪笔下的人似乎是一个部分失忆了的人的空壳。在面对类似“病症”的时候,两位“医生”开出了不尽相同的药方。
例如,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更多的是一个“群体形象”,不重在对个体形象本身—人物性格、音容笑貌、经历等的具体描写,而是有意淡化了人物个性特征,让这“一群”人去体现共性的特质,形成一种特殊的“看客” 效应。“看客”们其实并不关心被看者的命运,不关心他的被“示众” 是怎样的故事。他们真正期待的是“示众”将会有什么好看的事情发生,共同的心理感受是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和敌意,体现的是自我与周围环境的对立。这就点出了中国社会一个最严酷的现实——人的一生,不是充当“看客”,就是“被人看”。鲁迅希望通过一系列的“看客”形象去唤醒国人的觉醒。正如他自己所说:“总仿佛觉得我们人人之间各有一道貌岸然的高墙”、“……各不相通,并且连自己的手也几乎不懂得自己的足。”
与鲁迅相比,加缪更加注重“个体形象”的刻画。在我看来,莫尔索其实是加缪自己。加缪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张不能被世人所理解,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鲁迅笔下的“看客”们是因为自己的思想落后、愚昧而游离于这个世界的体系之外,所以他们是落后的代表,是需要被改变的。而加缪笔下的莫尔索却不是落后的对象。如果说莫尔索在某种程度上是加缪自己的代表,那么加缪通过莫尔索被判刑的事件想要讽刺的则是世人的无知。世人其实也是冷漠的“局外人”!
“局外人”和“看客”的现象,不仅在加缪和鲁迅生活的年代普遍存在,而且在当今的现实社会中仍屡见不鲜。若用“见死不救”为关键词在“百度”网页中一搜, “老人摔倒路边,在众人围观下猝死”、“2岁女童连遭两车碾过,十多名路人未施援手”等“看客”现象便触目惊心!如果说鲁迅和加缪的那个时代,人们对世界的失望和人情冷漠是来源于战争的创伤和贫穷的压迫的话,那么在物质生活高度丰富、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世人冷漠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实在发人深省!
参考文献:
[1] [法] 阿尔培•加缪.局外人[M].孟安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1961:31-31.
[2] 鲁迅. 阿Q正传——鲁迅小说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4-5.
[3] 鲁迅. 阿Q正传——鲁迅小说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66-68.
[4] 鲁迅. 阿Q正传——鲁迅小说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46-48.
[5] 鲁迅. 阿Q正传——鲁迅小说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201-206.
[6] 鲁迅. 阿Q正传——鲁迅小说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145-160 .
[7] 鲁迅. 阿Q正传——鲁迅小说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6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