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蝇王》与《崩溃》中的文化权力的发展策

英国小说家威廉·戈尔丁（William Golding 1911-1994）的代表作《蝇王》和尼日利亚作家钦努阿·阿契贝（Chinua Achebe 1930- ）的《崩溃》都讲述了一个相似的主题：旧文化丧失权力、新文化取而代之。前者中“野蛮文化”战胜了“现代文明”，后者中“现代文明”战胜了“原始文化”。《蝇王》的开头，男孩们的穿着、语言、行为模式、以及他们的投票和会议时的“举手表决”方式显示出他们来自“现代文明”。他们试图在无人岛上复制原世界的文化，但最后却都成了“小野人”[1] 247，就连现代文明的代表、故事的主人公Ralph也转向了原始本能，不再保持原有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原始而野蛮的新文化夺取了权力。而《崩溃》则是由开头的相对原始的文化占据权力，但最后却被英国人带来的“现代文明”战胜了本土文化，获取了权力，旧文化分崩离析。“内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根据，是第一位原因”，规定了事物的本质和变化发展的可能和趋势，“外因必须通过内因起作用”，外因只能对事物的变化发展施加各种影响[2]。因此，究其根源，这两种旧文化丧失权力、失败的关键也都在于其内因而非外因。
　　一、内因是旧文化失败的直接原因
　　“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反抗”，而且“这种反抗从来不是位于权力外部”[4]，内部反抗力量的出现，是旧文化丧失权力的直接原因。
　　《蝇王》中Jack是唱诗班的领队，本应是旧文化最有力的支持者，却不满足自己的地位，挑战Ralph的权威，想要建立自己的权力。他脱去旧制服，舍弃旧文化，模仿野人，并号召其他男孩追随，直接导致了旧文化的分裂。旧文化的整体性被破坏，权力被削弱。“权力最主要的工具是‘知识’”[5]，所以Jack首先谋杀了Simon，掌握了“知识”，巩固了新文化的权力，又杀死了Piggy，粉碎了旧文化权力的象征海螺，从而打败了Ralph及其代表的旧文化。
　　而《崩溃》中，蛇巫师的儿子Enoch则是背叛旧文化、想要毁灭它的内部力量中极端人物的代表。Enoch投向新文化不是因为它比旧文化好，而是想借新文化的庇护挑战旧文化。Enoch摘下扮演部族祖先灵魂的Egwugwu的面具，致使教堂被村民烧毁。正是他的背叛和挑衅行为激化了新旧文化的冲突，成为了旧文化崩溃的最终导火索。村民们自身也意识到了同胞的背叛破坏了部落的整体性，那些曾与他们同属于一种文化的人成为了他们主要的敌人。而另一个破坏旧文化整体性的代表人物是Okonkwo的大儿子Nowye。作为家中的长子，Nowye本应继承父亲事业，传承和发扬本民族文化传统，但他却抛弃了自己的文化。当被问到父亲时，他说Okonkwo不是他的父亲。他否认的不仅是血缘亲情，更是对旧文化的否定。他甚至还想让母亲和兄弟姐妹也都皈依基督教。Nowye的思想和行为对旧文化而言比Enoch更具破坏性。因为Enoch虽然对旧文化造成了伤害，但他的行为引起了旧文化成员的反感和愤怒，他们只会防范他，而不会跟随，而Nowye却是打着拯救亲人的旗号，村人们不会抗拒，还很有可能跟随。这样，旧文化的力量就从根本上被削弱了。一方面，旧文化缺少继承和发扬的人，成员越来越少，另一方面，许多人被像Nowye这样的人引入新文化，新文化力量增强，战胜旧文化就成为了可能。
　　二、内因是旧文化失败的根本原因
　　虽然内部反对力量在破坏旧文化时起了重要作用，但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这两种文化自身存在的许多问题。
　　一是旧文化不能因时因地制宜，导致文化权力的削弱和丧失。随着时间和地点的变化，文化的力量也会发生变化，因此就需要采取必要的改变，来适应时间和地点的变化。不能与时俱进、因地制宜的文化无法存续。《蝇王》中，男孩们远离英国，流落荒岛，地点和环境已大不相同。他们不在现代文明社会，Ralph却仍要求他们维持原来的生活方式，定点上厕、时刻保持清洁、注重发型等，而不知做出适当的调整，以适应当地简陋的条件。结果，他制定的规则不能得到很好的执行，致使他及所代表文化的权力被削弱。而《崩溃》中，白人带来了的新文化——基督教、学校、法律、军队和新的经济形式。一切已不同于过去，当地文化面临威胁，但村民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却仍停留在过去，没有采取适当的措施来有效应对。Okonkwo明知道曾有一个村庄惨遭白人屠杀，正视白人的力量。他及其他首领对形势的严重低估导致他们在白人监狱中受辱。当他们意识到时代已经改变，形势已与过去不同、想要维护他们文化的权力时，却已为时已晚。多年过去，旧文化的成员被新文化争取过去，社会基础被动摇，旧文化已不再为整个社会所普遍接受，权力已悄然转向新文化。
　　二是，旧文化压抑或伤害了其成员，不能为这些成员所接受。《蝇王》中，Jack是年纪最大的男孩之一，又是唱诗班的领队，对权力有强烈的 写作论文欲望，可是其他男孩却只是因为Ralph的外表和他偶然发现的海螺选他为首领，而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对Jack而言，这不是一次公平的投票，不能为他所接受。Jack的欲望被压抑了下来，成为了隐患。而更让Jack难以接受的是，他是个好猎手，可他的能力却得不到旧文化的肯定，他和他的猎手们被Ralph他们瞧不起。这极大地伤害了Jack的自尊，使他成为第一个反对旧文化的人。旧文化的另一重压抑是当其他男孩提出“野兽”的问题并感到害怕时，Ralph和Piggy却只知一味压抑和否定他们的想法，而没有查清真相、安抚和减轻他们的恐惧，结果他们的权力失去了其他男孩的认可和信任。对旧文化失去信心的男孩们投向了不那么压抑他们本能的新文化。《崩溃》中Umuofia的本土文化存在许多不合理的风俗习惯，导致了Ikemefuna的悲剧、无辜双胞胎被弃、丈夫任意殴打妻子等事情，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使他们开始质疑旧文化，甚至否定旧文化。Nowye抛弃本族文化，转向白人文化，就是因为他对Ikemefuna的死以及无辜双胞胎被弃的习俗有很大疑问，对旧文化感到失望，才选择了似乎能解答这些疑问的新文化；Nneka则是旧文化中因为双胞胎习俗受到伤害的众多女性之一。每次她生下双胞胎，都立刻被抛弃，失去孩子已是一重痛苦，而她的丈夫和家人不仅没有给予她更多的关 爱，反对她越来越苛责。旧文化对她的双重伤害使她不堪忍受而转向了新文化。一种文化不能保护其成员就不能为其内部成员所认可；没有了成员的认可，这种文化便也失去了其力量。
第三，旧文化的代表人物自身也存在许多问题，使他们不能有效实施其权力。《蝇王》中Ralph是旧文化的代表，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既不能像Piggy那样理智、有效地分析问题，提出意见和解决办法，也不具备Simon的科学探索精神和毅力，不能有效应对Jack的挑战，维护团结，也不能知人善任。当团体的安全受到威胁时，他首先考虑的不是解决最实际的问题，而是“维持大火然后得救”这样渺茫的理想。《崩溃》中旧文化的代表人物Okonkwo 外表看似坚强勇敢，内心却一直处于父亲Unoka的阴影之下，极度害怕被认为是一个如父亲般软弱的人。为使自己表现得强大，他甚至采取错误的方式来显示他的男性力量和权威。为表明不畏鲜血，他坚持亲手杀死了Ikemefuna；因为担心喜欢故事和音乐的爱好会使Nowye变得软弱，他不惜殴打Nowye；为显示男性权威，他殴打妻子。这些都显示了他对于被人认为软弱的恐惧和害怕。他的一生都在与这种恐惧做斗争，然而事情却都事与愿违。因为他错误地行使自己的权力，Nowye舍弃了本族文化，家庭破裂；因为疏忽大意，他为显示勇武佩带的枪支走火杀死一个男孩，而不得不离开祖辈生活的土地七年，失去了部落的权威；因为冲动，他杀死了白人的使者，破坏了村民们想与新文化战斗的计划，最后不得不上吊自杀。Okonkwo的悲剧源于他自身的问题，而他的死亡同时也意味着旧文化的失败和崩溃。
　　由上可知，一种文化是失去权力而灭亡还是维持权力得以存续，都取决于其内部因素，与它是“文明文化”还是“原始文化”无关。两部小说中旧文化的失败内部因素起着更为关键性的作用，而非“落后、野蛮、非人性的民俗文化在文明的现代文化面前崩溃的必然性，文明取代野蛮、进步战胜落后的不可抗拒性”[6]这样的原因。因此，一种文化如果能够因时因地制宜，赢得绝大多数成员的认可、信任和支持，克服自身缺陷，与时俱进，不断自我完善，那么它就能获得力量，生存下去获得成功。反之，则即使没有外来威胁，其最终结局也只能是失去权力消亡。
　　参考文献：
　　. London： Faber and Faber Limited， 1996.
　　[2]杨传珠等：《马克思主义哲学》[M].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76.
　　[3]Achebe， Chinua. Things Fall Apart. NY： Anchor Books， 1959.
　　[4]Foucault， Michel.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 The Critical Tradition： Classic Texts and Contemporary Trends [M]. Ed. David H. Richter. Boston： Bedford/ St. Martin’s， 2007：1629.
　　[5]巴特·穆尔——吉尔伯特：《后殖民理论：语境 实践 政治》[M].《当代学术棱镜译丛》，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1：14.
　　[6]黄永林 桑俊：《文化的冲突与传统民俗文化的挽歌——从民俗学视角解读齐诺瓦·阿切比的小说<崩溃>》[J].《外国文学研究》，华中师范大学，2006（ 5）：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