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12-01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逻辑学
作者简介:王彬,女,1979—,吉林长春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工作单位:吉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一批优秀的犹太小说家在美国文坛上崛起,形成了带有深刻文化背景的犹太文学现象,索尔·贝娄就是其中极具特色的代表人物。贝娄的父母原是居住在俄国的犹太人,1913年移居加拿大的蒙特利尔,后又迁移到了美国的芝加哥。贝娄从小家境贫困,所以从童年时代起便对犹太人、特别是犹太移民所遭遇到的种种苦难有着深刻体验,并对游离于美国主流社会之外的犹太移民的生存境遇有着深刻的感受。贝娄既是一位对自己民族的传统有着深刻的认同感的作家,同时又是一位勤奋、多产的作家,他的一生创作了13部长篇小说,除了《雨王汉德森》外,其余的12部长篇小说都直接或间接地描写了美国犹太人的生活现状,特别是犹太知识分子的生存状况和精神危机,流露出作者深厚的犹太文化底蕴。1976年,贝娄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皇家科学院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词中高度地评价他,认为随着贝娄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晃来晃去的人》的问世,“美国的叙事艺术开始摆脱了僵硬、雄浑的气息,预示着某种与众不同的创作风格的到来。”
贝娄与其他犹太作家不同的地方是,他是一位真正的学院派作家。贝娄在获得威斯康星大学硕士学位之后,一直在大学教书,生活阅历相对简单。所以他不像德莱塞、海明威和福克纳等作家那样具有丰富复杂的人生经历,而是属于那种学识渊博、喜欢对社会问题进行哲学思考、讲究文体风格的高级知识分子类型的作家。因此贝娄的作品中时时会出现一些经典的名言警句,体现着他十足的学院派特征。
出版于1959年的《雨王汉德森》是贝娄的一部极有影响的作品。小说主人公尤金·汉德森,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美国百万富翁,因不满足于自己富裕而无聊的生活,汉德森离开家园到遥远的非洲去寻找精神归宿。当经历了火烧丛林、炸坍水库和担任瓦利利族的雨王等一系列的疯狂举动之后,汉德森完成了自我救赎的历程,终于领悟到生活的真谛是要对人类有所贡献,于是决心回到美国学医,以便到非洲等地去悬壶济世。作品在显示贝娄丰富的人类学知识和人文精神的同时,又用细腻、夸张而传神的语言去描写汉德森这个“优秀品质的荒谬探索者”,体现了贝娄不同凡响的语言功力。本文试从如下三个方面去评析《雨王汉德森》的语言特征。
一 精彩的心理描写
心理描写就是对人物内心的思想活动进行细致刻画,心理描写能反映人物内心的活动,也能表现人物的性格,所以,心理描写是小说中刻画人物思想性格的重要手段之一。《雨王汉德森》是一部以剖析上世纪知识分子的心理为主题的小说,其所反映的其实是一个生活在优裕环境里的知识分子自愿放弃城市生活,走向荒原去完成心灵的自我救赎的过程,所以对小说中的人物的心理剖析就成了重要组成部分。贝娄在讲述美国富翁尤金·汉德森进入到非洲的荒蛮之地,与部族土著的交往中,经历了从优越到困惑、从富足到贫穷、从百无聊赖到精神升华的过程,小说正是通过大量的心理描写来揭示人物的内心活动,表现人物丰富而复杂的感情以及人物内心转变的过程。如在小说的前一部分,生活于富裕中的汉德森精神极度空虚,又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当过野战兵等经历,到处与人打架斗殴,这说明汉德森的内心非常空虚,因此,他的心底里老是有一个“我要,我要”的声音在回响着,让汉德森愁肠百结,无法平静下来:“我给它唱支歌,或者朗读点什么给它听。可是毫无用处。我有时会换上一套工作服,爬上梯子,去涂抹天花板上的裂缝,或者去劈柴,到外面去开拖拉机,在猪舍里干点什么。不行,都不行!在乡下也好,在城里也好,不管是打架,还是酗酒,还是劳动,这呼声一直紧跟着我。”这种心理状态表明了汉德森内心的纠结,说明他在衣食无忧、人人羡慕的生活里,并没有得到心灵上的安宁,他一直是百无聊赖并无所适从,一直感到自己的灵魂没有地方安放。55岁的他曾经想过要去学医,但最终在家人的反对之下退缩了。因此他的内心便一直鼓噪不安,仿佛有一种内在的驱动力,驱使他对生活重新做出选择。
在汉德森进入了瓦利利部落,与那里的国王达孚成为朋友,听到国王推心置腹的话语时,作品中又出现了一大段的心理描写:“我(指汉德森)心里感动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致我感到我的脸越拉越长,直到像城市里的一个街区那么长。由于我们这谈话非常高尚,我被狂热和心情激动弄得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眼前我看到的东西,不仅成为双重或者三重,而且带着无数摇曳的光晕,有金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茄色的等等,都呈同心圆的形状,环绕着每一件物体转动着。”这是一段非常精彩的心理描写,作者为了表现汉德森听到知心话时的激动情绪,故意使用了夸张的手法,写出了由于激烈的心理活动而引起的身体上的种种反映,把一种内心的活动转化成了“脸越变越长”、眼前有“无数摇曳的光晕”的生理变化,这些精彩的句子真实地传导出人物心底的感受,也让读者感受到汉德森心灵所受到的强烈震撼。
二 精彩的细节描写
细节是文艺作品中描绘人物性格、事件发展、自然景物、社会环境等最小的组成单位。细节描写要求真实、生动,并服从主题思想的表达。无疑,精彩的细节是小说中最诱人的部分,也是能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部分。细节在塑造人物性格、表现人物的成长时起着既细致入微又丰富多彩的作用,在这一点上,贝娄的小说语言表现得非常出色。在《雨王汉德森》一开头,为了给读者呈现汉德森富裕的家境和无聊的内心,贝娄特意安排了一个汉德森在父亲留下的书房里读书这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细节。汉德森的父亲留下了几千本书,其中还有不少书是他父亲自己写的,但汉德森打开父亲留下的书本,展现在他眼前的情景却是:“我父亲老爱拿钞票当书签,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什么就用什么,五元的,十元的,甚至还有二十元一张的。有些现在已不通用的、三十年前的黄色大钞票也给翻出来了。看到这些旧钞票,我怀着恋旧之情,心里挺高兴。于是我锁上了书房门,免得小孩进来,便整整一个下午蹲在15级的楼梯上,把书一本本地抖来
抖去,钞票从书页中打着转地飘到地上。”汉德森本想从父亲留下的几千本书里查询一句哲学名言来勉励自己,但结果却查到了父亲留在书籍里的一张张的旧钞票。当这一张张发黄的旧钞票从书页里飘落出来时,这个细节的内涵是很丰富的:一是说明汉德森家族真是一个有钱的家族,他们可以毫不在意地把一张张的钞票遗忘在书本里;二是汉德森的家族又是一个精神多么空虚的家族,他们除了能看到手里的钞票之外,几乎不再拥有什么,即使当他们读书的时候,他们仍然不能忘记把钞票和书本联系在一起;三是汉德森的读书其实也只是摆摆样子,所以当他在书里发现了父亲的遗物时,他马上忘掉读书而去专心地寻找这些旧钞票,所以他读书的最终结局只能是,“我翻阅了好几十本,结果翻到的尽是钱。”
汉德森在瓦利利部族搬动木雕神像的描写是小说里一个非常重要也非常有人文韵味的场景,作者花费了大量的篇幅来描写这一时刻,因此产生了大量的精彩细节。贝娄先是细致地描写了木雕像门玛的巨大:“她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鼓鼓囊囊和形状怪异。她身上涂了油,在我眼前闪闪发亮。她身上爬着苍蝇,这些空中的小怪物中有一只站在她的嘴唇上,正在洗刷自己呢。一只受惊的苍蝇逃走时飞得多快呀!”而当汉德森即将抱起巨大的门玛像时,汉德森内心是把神像当成一个女性去对待:“我肚皮紧贴着她,双膝略略弯曲。她身上散发着一个有生命的老年妇女的气味。说真的,对我来说,她是个活人,而不是偶像。我们是以挑战者和应战者的身份来交锋的。”于是汉德森采用了和老年女性对话的方式,心里怀着温柔和感情去搂抱她:“我把脸颊贴在她的木雕胸部上。我弯下双膝,对她说,‘起来走走吧,最亲爱的。把自己弄得重一点是没有用的。即使你再重一倍,我还是要把你举起来的。”在这种奇特的对话之中,巨大的门玛女神竟然听话地移动了身体,汉德森成功地把她移动了二十码,赢得了瓦利利族众人的欢呼。
小说中还有一个惊人的情节:得到了“森林雨王”称号的汉德森,被国王达孚邀去和他驯养的狮子见面,毫无心理准备的汉德森突然看到一个可怕的猛兽出现在眼前,甚至还被达孚强拉着手去抚摸狮子时,他的心情简直紧张到了极点:“这头野兽一直在旁边走来走去,国王情不自禁地抓住我的手腕,硬把我的手按在它的肋腔上。它身上的毛缓慢地在我的指尖下滑过,我感到指甲发热,就像五根点燃着的蜡烛。我手上的骨头也火辣辣的。接着,一阵恐怖的感觉像触电似的,从手臂一直传到了胸膛。”在贝娄精彩的笔触之下,汉德森心里那种惊恐万状的细微活动被形容成极其特别的“点燃着的蜡烛”和“触电的感觉”,慢慢地向着全身传送,也淋漓尽致地传送给了观众。
三 奇异的风景描写
因为《雨王汉德森》的故事主要发生在非洲腹地,所以对于非洲内地风景的描写也成了该小说里很吸引人的部分。贝娄运用大量优美的词汇来渲染非洲的美丽、荒蛮和壮观,如刚刚进入非洲时,走进一片荒无人迹的地带时,展现在汉德森眼前的山地景象是异常美丽的,而且是有生命状态的,所以贝娄采用了一系列的精彩动词来表现这一美景:“你可以望见云朵就在山坡上诞生。山岩上升起一股水汽,这水汽和常见的蒸汽不同,它投下了美丽夺目的影子。我们每呼出一口气,风儿就把它朝我们吹回来。还有那静悄悄的星星,转着圈儿,唱着曲子。夜间归巢的鸟儿,抱着沉重的身子,扑翼而过。”在这无人区里,不但群山是美丽而寂静的,就连大地也都回到远古时代,回荡着野性的声音:“我将耳朵贴在地面上,真像躺在鼓面上那样。可能是一群野骡,也说不定是一群斑马,在飞驰而过。”置身于这样的景色之中,汉德森似乎平静了许多,心灵也变得异常敏感,他突然感悟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密不可分的关联,这关联是自地球诞生那天起就有的:“我感到自己回到了古代——真正的古代,而不是历史记载的那一套上所提到的古代。这是人类诞生以前的时期。我相信岩石和我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关系。”
无论是在景色描写或是人物的语言动作心理的描写中,贝娄都会时时迸发出一些精彩的比喻句,这些比喻句以出人意料的才华向读者展现着学院派的风范,以及贝娄驾驭语言的能力。如描写瓦利利部落周围的环境时,贝娄写到:“这里多的是乱七八糟的白色岩石,看上去好像是造化无知地伸手从最没有用的东西里挑出来似的。天堂里必然也有一些很无聊的地方,这些石头就是从那儿直接掉下来的。”“太阳已经在落山了,好像在大声宣布它的下坠。岩石上的洞大都张着嘴巴。”这些具有极大动感的比喻,在视觉图像里增添了一种听觉的元素,不但把异域风情准确地传递过来,也把汉德森心底的感受精细地传递出来。同时,这些珍珠般的比喻增加了长篇小说的文学意味,使小说更加具有语言本身的魅力,也使读者能从语言欣赏的角度找到了阅读的快乐。
参考文献:
[1] 刘洪一:《美国犹太文学的文化研究》,江苏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2] 宋兆霖:《索尔·贝娄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3] Michael ,Hana Wirth-Nesher:《美国犹太文学》,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4] 车凤成:《索尔·贝娄作品的伦理道德世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
[5] 刘兮颖:《受难意识与犹太伦理取向:索尔·贝娄小说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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