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06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美学
电影艺术是不同时代的电影人将思想观点熔铸于故事情节中,并在现代美学思想的观照下结合故事的时代背景和审美取向,制造具有一定审美价值的影像文本。由于电影故事的时代背景不同,其表达的时代文化与美学思想也不尽相同,而电影人对于故事所处时代的文化美学的深入挖掘,使不同的电影呈现出不同的美学表征。导演韦斯?安德森凭借一系列极具个性的风格化电影成为当今好莱坞最具艺术创造力的导演之一,他的电影艺术个性鲜明,对比度强烈的、饱满的色彩以及具有运动感的镜头语言都是他的电影最主要的艺术特征。韦斯?安德森的电影创作思想中具有强烈的怀旧情结,这种对于旧时代文化美学的迷恋和审美需求使其作品表现出鲜明的复古美学特征。他的这种怀旧情结不仅体现在对于旧时代文化和美学思想的迷恋,同时也体现在对于旧时代经典电影的充满时代气息的电影艺术表现手法的迷恋。
韦斯?安德森尤其对奥地利着名作家斯蒂芬?茨威格书中描绘的旧欧洲着迷不已,处于黄金时代的旧欧洲在文化、艺术和经济上都攀升到了巅峰时期,但是战争对于欧洲大陆的不可逆转的破坏又使曾经如此辉煌迷人的欧洲大陆呈现出一种破碎之美。韦斯?安德森的新片《布达佩斯大饭店》就是将茨威格眼中迷人的旧欧洲实现了视听影像的呈现,一方面表现了韦斯?安德森对茨威格的致敬,另一方面利用这段具有时代气息的传奇故事将韦斯?安德森对于复古美学的掌控力和表现力彻底展现。在影片当中,导演不仅将茨威格小说《昨日的世界》中的旧欧洲进行了影像构建,同时叙事方式、叙事空间和镜头语言都在复古美学的标尺下进行了风格化的丈量和统一,不仅实现了韦斯向20世纪美国喜剧大师比利?怀尔德和恩斯特?刘别谦喜剧艺术的致敬,也深化并表现了韦斯对复古电影美学的理解和探索创新。
一、旧欧洲的时代精神和文化底蕴
怀旧情结并非对于当前时代与文化艺术的彻底否定,而是一种源于对现实社会的不安和焦灼,企图通过对于传统文化或者过往时代的经典文化艺术的回望,寻找对于当前时代的文化与艺术的具有启发性的审美价值。韦斯?安德森的《布达佩斯大饭店》不仅在视听影像上重建了茨威格《昨日的世界》当中描写的黄金时代的欧洲,他还利用极具个性的影像风格与俯拾皆是的戏剧冲突营造出了茨威格小说当中所描述的时代氛围、时代精神与文化内蕴。对于怀旧情结与复古美学的执着追求与表达,不仅意味着要从视觉效果上还原时代风貌并重构那个时代的美学体验,更重要的在于对于旧时代氛围、精神与文化内蕴的复制是怀旧情结的精髓所在。
透过《昨日的世界》,茨威格并非只是在怀旧情结的作用下对旧欧洲历史、文化与艺术的回顾性展示,更重要的是透过字里行间的细致描写,茨威格利用该部作品进行了一次精神层面的追寻之旅。因此,韦斯?安德森在《布达佩斯大饭店》当中更深层次探讨的是这种精神的追寻,并在影像构筑下的古斯塔夫的传奇故事之中,进一步探讨在历史的挤压和战争的洗礼当中人们的精神世界的变化。
因此,影片在不同的讲故事者的视角下,轮番展现了不同时代背景下的布达佩斯大饭店,或金碧辉煌、人流不息,或衰败凋敝、门可罗雀,不同的时代造就了不同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其见证了欧洲的沧桑巨变。布达佩斯大饭店从繁华走向衰落更像是对于欧洲历史的隐喻,曾经的辉煌经历过战争后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败,在现代社会当中依靠高昂的费用维持整个酒店的正常运转,虽然宏伟的建筑外墙褪去了往日斑斓的色彩,内部设施也略显陈旧,但其承载着曾经辉煌的历史记忆,守望着关于旧欧洲的集体记忆。因而,布达佩斯大饭店更像是当今的欧洲社会,经济的衰退表明欧洲正处于一段倒退式发展的道路,债务危机让欧洲国家的社会现状岌岌可危,正如布达佩斯大饭店一样,一味地空守历史记忆并不能摆脱止步不前的、不合时宜的现状。《布达佩斯大饭店》这种隐喻式的反观历史,更像是对于当前社会的变相审视。
片中的古斯塔夫先生见证了鼎盛时期的欧洲的繁华,却不曾见证经历过战争摧毁的欧洲的衰落,古斯塔夫虽然以死亡悲剧收尾,他的人生经历过充满传奇色彩的动荡,但他的记忆当中仍然只有那个纸醉金迷的巅峰时期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只存在那个声色犬马、物欲横流、艺术人文气息浓厚的辉煌的欧洲,旧欧洲最美好的一面永远停驻在古斯塔夫的记忆里。因此,古斯塔夫是黄金时代欧洲的代表者,是那个浮华世界的代名词,但古斯塔夫的身上又闪烁着迷人的人性光辉。他虽然身为布达佩斯大饭店的主管,内心存有与欧洲贵族并无二致的高傲气质,享受生活,讲究礼节,同时也对酒店尽心尽责、处处追求完美和极致。古斯塔夫虽然外表高傲,但对于门童学徒零却关爱有加,即便是在列车巡警的威吓之下仍然能够维护门童零的人身权利。在影片结尾,也正是古斯塔夫对门童零的二次维护,最终让他丢了性命,成为整个故事当中最具悲剧色彩的一幕。
古斯塔夫对于零的救助表现了影片蕴含的更深刻的时代精神。作为一名犹太人的零,因为战争失去了家人,跨越边境来到布达佩斯大饭店成为门童,而古斯塔夫对于零的关爱,甚至牺牲性命,是对于当时遭受纳粹屠杀的犹太民族的更宏大的人文关怀。因此,在影片荒诞不经的故事情节之下,蕴含的是对于当时欧洲社会曾对犹太人施以援手的人的赞颂,战争之中闪烁的人性光辉是专属于那个时代的人文精神的底色。
然而,在战争中存活下来的零,即穆斯塔法先生,失去了爱人阿加莎,也失去了人生导师和救命恩人古斯塔夫先生,守着古斯塔夫先生留给他的巨额财富,冷静地注视着欧洲大地上的沧桑巨变。穆斯塔法身为一名犹太人,不但在战争中逃过了纳粹军团的屠杀,还成为当时欧洲首屈一指的富翁,这种极具戏剧性和反差性的身份设置呈现出更强烈的反讽意味。历史和战争给予穆斯塔法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痛苦和迷惘,但也因此得到了阿加莎的爱情和古斯塔夫先生舍生取义的亲人般的爱。他最终得到的巨额财富并没有被他挥霍,而是利用这份物质财富维持着布达佩斯大饭店的正常运转,即便是在门可罗雀的衰败情况下,仍然开门迎客。但是,让穆斯塔法坚守这座见证历史的大饭店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继承的关于旧欧洲的历史记忆、关于古斯塔夫的精神信念以及关于阿加莎爱的记忆。穆斯塔法对于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守护,正是对于过往历史与文化的坚守。
二、对怀尔德与刘别谦喜剧艺术的复古仿效
在商业文化与大众文化浸润下的当代社会,观众越来越倾向于电影的娱乐性,轻松愉快的观影体验成为众人走进电影院的主要目标。喜剧电影也在当前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下呈现出明显的泛娱乐化发展趋向:忽视故事情节的逻辑性和严谨性,追求强烈的语言与行为反差制造的喜剧效果。当前阶段的喜剧电影多数为荒诞喜剧和闹剧类型,如比利?怀尔德擅长的讽刺喜剧和黑色幽默已经逐渐淡出观众的视野,在喜剧的框架之下对于社会问题的批判和政治调侃并不是当代喜剧电影所着力探索的方向,这种讽刺喜剧只能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之下的故事中得以表现。因此,一如比利?怀尔德式的冷幽默,抑或是恩斯特?刘别谦式的观点犀利的黑色喜剧,都成为极具时代气息的复古喜剧美学风格。
韦斯安德森曾被评论为“新一代的比利?怀尔德”,其电影作品关注小人物的精神世界和生活百态,呈现出冷幽默的叙事风格和个性化的视觉风格,表现出个性鲜明的艺术特征和独立性。他在《布达佩斯大饭店》当中将这种“比利?怀尔德式”的冷幽默和“刘别谦式”的讽刺喜剧风格进行了重新演绎。然而,这种对于好莱坞黄金年代经典喜剧风格的模仿在当今并不常见,时刻运动着的镜头、快速移动的人物、节奏奇特的肢体语言等流露出具有时代感的喜剧形式特征,但是韦斯?安德森在这种风格化的喜剧特征之中又加人了自己极具个人风格的视觉艺术效果,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对比强烈的色彩和大面积暖色调的使用都让这种喜剧风格得到了现代主义美学的包装和演绎。
《布达佩斯大饭店》对于20世纪美国经典喜剧的效仿尤其表现在电影镜头语言的使用上,快速切换或固定的镜头语言在叙事的推进过程中制造出具有喜剧效果的节奏感,在一张一弛中完成了复古喜剧美学表达。
影片的镜头时刻在保持运动,即便镜头有所停留,被静态展现的画面也一定是极具美感或具有某种特殊含义的。不断移动的镜头丰富了相同时间内收纳在画面内的事物,增加了镜头语言所表达的信息量,同时也加快了故事情节推进的速度,利用不断移动的镜头实现了一种形式美感,在节奏的变化中体现出蕴含在画面中的喜剧效果。片中的镜头语言主要采用两种方式:一是平行移动镜头,形成连贯的全景画面,在同一场景中展现不同人物的先后出场和各自的行为,进而表现出这种同一场景中表现出的不同行为其中的逻辑关系,在镜头的移动和固定中制造节奏感,在反差与巧合中表现喜剧效果;二是快速切换的镜头,在视角的切换过程中增加同一时间内画面的信息量,在场景的快速切换中加快叙事的进度,从而形成冲突的戏剧化效果。而固定镜头的使用总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出现,例如,零将杀手推下悬崖后,固定镜头对准了站在风雪中的古斯塔法和零,二人竟开始不慌不忙地为“这个忠心的仆人”默哀,而不远处就是正在逼近的追捕古斯塔法的警察。在本应快速推进镜头并加快人物行动的时候,有悖于观众思维定式的镜头语言和故事情节共同形成了叙事中的荒诞效果,制造了一种具有复古韵味的喜剧美感。
三、旧欧洲审美意识的吸纳与重构
从《特伦鲍姆一家》《水中生活》到《穿越大吉岭》《月亮升起之王国》,再到《布达佩斯大饭店》,韦斯?安德森的电影逐渐形成了独特的风格特色,极具个性和感官冲击力的视听语言兼具商业性和艺术性,使其电影在众多电影中脱颖而出。在《布达佩斯大饭店》当中,韦斯?安德森将自己对于黄金时代欧洲的想象结合自己一贯的电影美学风格建立了立体的影像世界,对于布达佩斯大饭店代表的旧欧洲的时代风貌,并没有一味地进行复古美学的表现,而是在暖色调的温馨氛围中构建了一个童话般的世外桃源。这种美学风格的处理源自韦斯?安德森对于茨威格书中以及自己理解的旧欧洲的理解,虽然那时的欧洲已经发展到了巅峰时期,但是以现代人的眼光去反观当时的社会,所有的纸醉金迷和声色犬马都充满了不真实感,茨威格口中的旧欧洲更像是一个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永远无法重演的时代。在这种热爱与伤感并存的怀旧情结中,韦斯?安德森形成了崭新的对于旧欧洲的审美意识,这是一次复古美学与现代美学碰撞与融合的产物。
浸透画面的暖色调是对于复古美学的情绪化表达,暖绿色、暖粉色、暖黄色等颜色的大面积使用营造了一个犹如梦境般的甜美氛围,在古斯塔夫所热爱的繁荣的欧洲,监狱只是一个他轻松逃离并不想再去第二次的肮脏的地方,纳粹军人的枪弹也并不可怕,再恐怖的战争也不能阻止他纵情享乐,影片处处显示着超现实之感。因此,影片《布达佩斯大饭店》表现的关于旧欧洲的审美情趣,不仅是源自对当时欧洲的热爱和憧憬,更多的是对于繁华落幕的伤感和无法重写辉煌历史的遗憾。
朋宇(重庆工业职业技术学院,重庆40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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