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之谈：柳如是与顾横波　　 ——用生平

摘　要：秦淮多名妓，柳如是、顾横波则是秦淮八艳中最最受人关注的，她们礼贤爱士，侠骨嶙嶒。但是在面对朝廷易主，国土沦丧的现实，他们的选择却截然相反。本文将结合她们的生平轶事以及文学创作两个方面，比较两位女性的个性、胸襟、气度与思想，对她们的家国心态进行深入的分析，来阐释她们不同的选择。

关键词：家国心态；柳如是；顾横波，
　　袁枚语：“明秦淮多名妓，柳如是、顾横波，其尤著者也。俱以色艺受公卿知，而所适钱、龚两尚书，又都少夷、齐之节，两夫人恰礼贤爱士，侠骨嶙嶒……”在柳如是与顾横波身上，有太多类似的地方——为情为义，为爱为家。
　　然而这两个女人，观其一生，终究免不了战火烧灼，朝廷易主。在这样的考验中，两位女性的表现却截然相反。钮琇的《临野堂集》中有一段这样的记载：“牧斋先生与合肥龚芝麓公，俱为前朝遗老。其遇国变也，芝麓将死之，顾夫人力阻而止。牧斋则河东君劝之死，而不死。城国可倾，佳人难得，盖情深则义不能胜也。”她们都“礼贤爱士，侠骨嶙嶒”，却在国变时作出了不同的选择。结合她们的生平轶事以及文学创作上的差异，更能令我们深入地了解这两位女性的不同之处。
　　一、生平轶事——人学上的柳如是与顾媚
　　顾横波，余怀在《板桥杂记》中这样描述：“庄妍靓雅，风度超群……家有眉楼，绮窗绣帘。牙签玉轴，堆列几案；瑶琴锦瑟，陈列左右。香烟缭绕，檐马丁当。”从对顾媚的家居描写看到，她是一个心思细腻，追求安稳富足生活的女性。顾媚何时落入旧院，并没有详细资料记载，然而烟花女子，大抵都有着不幸的童年凄凉的身世。虽然艳名在外，慕名而来者成百上千，但她们极度缺乏安全感，寻找一个归宿的愿望十分强烈，这也是旧院名妓的一般心态。
　　顾横波被时人称为“南曲第一”，又善解人意，从容练达，与文人名士有着很好的关系。在嫁与龚鼎孳之后，顾媚随夫北上，开始了一段充满安定的生活，并为了表示脱离原来的生活，改名“徐善持”，潜心家事。然而好景不长，两人北上仅五十天，龚鼎孳就应为弹劾他人锒铛入狱，而顾媚当时一位江南名妓，以弱女子之身，夜探狱中，送去锦被温食。顾媚的京城的日子，为龚鼎孳建立了良好的人际关系，“徐夫人”的温良贤淑，液在京城交际圈中获得很好的名声。
　　最令顾媚不能满意的，也许就是没有子嗣了，为此，她烧香求佛，更另人雕刻了一个可以活动的木偶，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对待。在顾媚的身上，充满了女性的温柔的气息，她爱丈夫，爱家庭，有很强的“家”的意识。
　　然而 “江左三大家”之一龚鼎孳的名声，并没有比钱谦益来的好，他的臭名，来自于他的失节行为，“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许何” 。且不谈龚鼎孳是否有死的决心，但是顾媚的不许，的确是可以想到的。乱世飘萍的顾媚，对老庄禅宗心向往之，对政治，对家国，顾媚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在她的意识中，“家”比“国”来的更为重要，只要家人在，到哪不是家呢。她我行我素，活得洒脱。
　　柳如是原名杨朝云，幼年误入章台，成为盛泽归家院名妓徐佛家的养女。在她14岁的时候，被前朝宰相周道登买去，由于聪明灵慧，备受宠爱，引起了周府群妾的嫉妒，遂被逐出周府，再度沦为娼家。
　　然而，15岁的柳如是并没有选择回到勾栏，而是以“相符下堂妾”的身份，独张艳帜，自备画舫，开始了她的游妓生涯。这一步虽然并没有把她与先前的生活完全割裂开来，但无疑给她的生活展开一个新篇章。此后，柳如是便以舟为宅，“扁舟一叶放浪于湖山之间，与才高名艺相游处”，这样一来不仅给柳如是结交名士带来了便利，交游相谈，也更能让她在自己的世界中醉心诗画。
　　年少的不幸，使她南曲旧院中的姐妹独立很多。不仅仅是居住上的独立，更为内心的独立。她不爱与名流商贾相往来，而是与“几社”成员相交好，仰慕他们的斗争精神，常常诗文酬唱痛斥奸佞，针砭时弊，她追求精神上的相契，并把这作为择偶的最重要的标准，添得她一份须眉之气。
　　在柳如是嫁给钱谦益以后，钱谦益再度出山，成为贰臣，柳如是不齿其行为拒绝与钱谦益一同进京，独自留在了虞山家中。明朝覆亡之后，柳如是更是以身殉国，跳入水中。而钱谦益在柳如是的鼓动下，也开始支持地下反清运动，帮助义士，竭尽心力。后来，钱谦益病逝，钱氏族人上前勒索取闹，柳如是不堪欺侮，用自杀的方式保全了自己的尊严。一个弱女子，其独立的人格，刚烈的个性，不屈的骨气，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柳、顾二人名响一时，才气纵横，柳如是常常儒士装扮，自称为“弟”；顾眉生亦豪侠仗义，时人多称其为“眉兄”。他们侠骨嶙嶒，帮助过许多落难文人兄弟，但我们可以看到，顾眉生心底里追求的还是现世安稳，偏向于物质生活的稳定；而柳的心境、胸怀，则比横波更深一层，更广一面。这样也就并不难理解，为什么柳如是与钱谦益从事反清运动；而顾横波接受清朝的“一品诰命夫人”的称谓了。
　　二、诗词尺牍——文学上的柳如是与顾媚
　　秦淮八艳大都善画通音律，常常与文人名士应和往来，然而作为社会的底层，他们作品常常会因为投他人所好而失去个性特色，看之有色，却食之无味。
　　顾媚亦精通音律，工于诗词，其作品集结为《柳花阁集》，作为附录收入龚鼎孳的《定山堂集》，现已存留不多。柳花，即柳絮，以此作为诗集的名称，多有飘零、自伤之意。《柳花阁集》中的诗文并不多，多描写闺房之思，与龚鼎孳进行应和，充满了女性的柔美、温婉之情，多为描写飘零无依，自怜伤逝的女子情怀。
　　《花深深·闺怨》
　　花飘零，帘前暮雨风声声。风声声，不知侬恨，强要侬听。妆台独坐伤离情，愁容夜夜伤羞银灯，腰肢受损，影亦伶仃。
　　这首词充满了女子的哀怨之情，一份淡淡的感伤蕴藉其中。龚、顾眉楼初晤，随即又分别，顾媚不禁黯然神伤，独坐灯前，孤灯寒影，联想身世，勾起了无限幽微的神思。
　　《海月楼夜座》
　　香生帘幕雨丝霏，黄叶为邻暮卷衣。粉院藤萝秋响合，朱栏杨柳月痕稀。寒花晚瘦人相似，石蹬凉生雁不飞。自爱林中成小隐，松风一塌闭高扉。
　　首联、颈联、颔联以“黄叶”“寒花”都描写了对于粉院生活的思考，女子终究还是朱栏杨柳，悲剧一生。顾媚一生心慕禅宗之道，在尾联表达了对隐士生活的希冀，似乎有心摆脱这样的处境。
　　顾 媚的诗也常常描写终得归属之后的幸福与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这些诗多作于嫁给龚鼎孳之后。如：
　　《婚夕口占》
　　识尽飘零苦，而今始得家。
　　灯煤知妾喜，转着两头花。
　　《自提桃花杨柳图》
　　郎道花红如妾面，妾言柳绿似郎衣。
　　何时得化鹣鹣鸟，拂叶穿花一道飞。
　　顾媚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表达深挚的情思，美满幸福的婚姻爱情跃然纸上。虽江山两代易主，但顾媚有心摆脱国变的影响，始终在个人的情感世界中徜徉。
　　陈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别传》中提到：“……即河东君之清词丽句，亦有膛目结舌，不知所始者。始知禀鲁钝之资，挟鄙陋之学，而欲尚论女侠名妹文宗国士于二百年之前，诚太不自量矣。”亦有评论柳如是尺牍“艳过六朝，情深班蔡”。柳如是诗文的出现，确一洗名媛之作的绮靡之风。其作品主要集结为《戊寅草》、《湖上草》、《柳如是尺牍》、《柳如是诗》、《东山酬和集》等等。
　　柳如是一个身处下层的妓女，她的社会地位决定了她必定会产生自我感伤的情怀。《杨白花》等诗文很好的体现了柳如是这番心情。但柳如是大部分的作品更是充满了豪侠之气，格调高绝，用典精妙。在《神释堂诗话》中备受称赞的有如《剑术行》，体出了柳如是一个女流之辈内心的磅礴之气，用笔疾呼，壮怀激烈势如破竹。
　　“……我徒壮气满天下，广陵白发心恻恻。视此草堂何为者，雄才大略惟愁疾。……丈夫虎步兼学道，一朝或与神灵随。独我忼忔怀此意，对之硉矹将安之？”
　　柳如是一生尚侠崇武，更是常与巾帼英雄梁红玉自比，从此诗文中，也可看出陈子龙 “绝不类闺房语” 的评价。
　　亦有瑰丽之词描写家国之思的，如《寒食》
　　沧沧入闺景，薇藿自生芳。石露澄松白，春风杂树黄。
　　莺啼犹着雨，云侵欲乱裳。今日故园节，葱茏安可忘。
　　结尾两句卒章显志，“今日故园节，葱茏安可忘”，今日是故园的寒食节，故国家园的草木葱茏怎么可以忘却呢？借景抒情，用葱茏来指代故国的兴盛，抒发了强烈的爱国之思。
　　更有隽秀清雅之词，用词轻巧精妙，善于化用典故，绝不类前人语。
　　《西湖八绝句》
　　垂杨小院秀帘东，莺阁残枝未思逢。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此首诗清丽婉约，更是化用了其中不少诗句。最为精妙的是“桃花得气美人中”一句，令人不禁联想到“人面桃花相映红”，可是又独出心裁，指出桃花的美，只是来自与美人之气，彰显了柳如是的才气与非凡的气度，自信之意跃然纸上。
　　三、再比柳如是与顾横波
　　顾横波庄妍靓雅，风度超群，眉楼总是充满了顾媚与文人的笑语之声；柳如是恣意豪放，英气勃发，驾画舫于沧澜山色之中酬和往来——柳如是之独立潇洒个性坚强可见一斑。
　　顾横波善于持家，精明练达，不问世事，相夫治家；柳如是纵情山水，醉心诗文，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他们都是极好的人生伴侣，当龚鼎孳前去京城做官时，顾横波欣然而伴，并接受“一品诰命夫人”的称谓；当钱谦益离开南京进京就职时，柳如是劝阻再三，留在拂水山庄不愿同行——柳如是之爱国情感耿耿忠心跃然纸上，她的骨气与节气，让她把“国”放在了“家”的前面。
　　顾横波龚鼎孳夫妇礼贤下士，仁义待人；柳如是、钱谦益二人亦帮助过不少学人子弟，甚至变卖家财，暗中支持反清运动——柳如是之果敢与博大胸径，不禁让人敬佩，“礼贤爱士，侠骨嶙嶒”不为虚名。
　　从题材来看，顾媚是诗词清秀丽质，多描写闺情。一为表达出感伤身世，飘零无依的幽怨的词作，一为描写了拥有家庭之后的幸福感以及对美好爱情生活的向往，同时也有几篇描写对秦淮姊妹的思念之情。柳如是的诗文，表现出了柳如是丰富的内心世界。作为身份低下的妓女，柳如是免不了有自怜自伤之词，在而其他的诗文中，更多表现出柳如是的须眉之气，家国之思，高傲的个性与不凡的志气，她心怀广阔，颇有豪情，更得风流——一个弱女子能够有如此的胸怀，远大的卓识，足以令男儿汗颜。
　　柳如是、顾媚二人，至今时常为人称道：豪侠仗义，但通过分析我们可以看到，顾媚的“侠骨嶙嶒”是建立在保护小家的基础之上，心底里追求的还是现世安稳，偏向于物质生活的稳定；而柳如是的民族气节，则足以在国家面前奉献出自己的所有，心境、胸怀，则比横波更深一层，更广一面。其气节之高，不是一般男子可比，更不是一般妓女能够企及。这样也就并不难理解，为什么柳如是与钱谦益从事反清运动；而顾横波接受清朝的“一品诰命夫人”的称谓了。柳如是满怀的家国兴亡使命感，在多年以后的秋瑾身上再度得到彰显，女性的家国之思，又得以辉耀千古。
参考文献：
[1] 陈寅恪 《柳如是别传》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2] 刘燕远 《柳如是诗词评注》 北京古籍出版社 2001
[3] 余怀  《板桥杂记》 南京出版社 2006
[4] 金嗣芬 《板桥杂记补》 南京出版社 2006
[5] 张晓虎 《清初四大名妓》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91
[6] 光铁夫 《安徽名媛诗词征略》 黄山书社 1986 本文链接：http://www.qk112.com/lwfw/wenxuelunwen/meixue/8169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