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柔情史中生

摘　要：侠义与情感是武侠小说的两大思想主题，金庸的武侠小说之所以能够成为武侠小说史上划时代的经典，首先应归功于他对侠义精神的继往开来和极具现代意识的情感描写，而其巧妙的艺术表现手法则将其作品从上乘之作推向了巅峰。本文尝试从金庸早期武侠巨作“射雕三部曲”来分析金庸武侠小说在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上的闪光之处。

关键词：金庸；射雕三部曲；思想内容；艺术特色
　　“射雕三部曲”是一代武侠小说宗师金庸笔下的三部脍炙人口的武侠巨著《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的合称。这是金庸笔下唯一的三部曲系列，但实际上看起来更象是各自独立的完整作品，不仅各自的主人公不同，而且各自的主题思想和叙事风格都有变化。尽管如此，三部小说在思想内容及写作的艺术特色上还是表现出许多相通之处。
　　一、侠义精神的继往开来
　　“射雕三部曲”继承发扬了传统的侠义精神。金庸笔下的侠士英雄个个主持正义，打抱不平。大到张三丰相救童年时的周芷若，小的如少年时的郭靖不畏强敌，舍身掩护哲别师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始终是各路英雄侠士的份内之事。小说中展现的各英雄人物肝胆相照，一诺千金的义气、豪气似在眼前。《射雕英雄传》中，江南七怪为了不违与丘处机道长的口头之约，不惜将数年大好时光在荒凉的大漠中度过，更有不找到郭靖誓不回江南的决心。而当他们面对强敌梅超风时，宁愿全部战死，也不分散逃生的行为更将兄弟情义表现得淋漓尽致。《倚天屠龙记》中，武当莫七侠在得知大师兄之子宋青书做出有辱师门的丑恶行径时，毫不犹豫就下了清理门户的决心，以及后来宋远桥在查明事情真相后不惜要杀子为师弟报仇的行为已深刻表明：侠义精神已经深入各英雄侠士的心中，成为他们为人处事的准则。
　　“射雕三部曲”中，金庸将“侠义”精神赋予了新的更深沉的内涵，他把“侠义”升华到了为国家、为民族、为群体、为大多数人的高度。这一点，可以从三个主人公共同的“复仇”情节来体现。正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郭靖、杨过和张无忌可以说从小生活在报仇的阴影中，报仇在很长的时间里甚至是他们生活的主题。而最后，郭靖怀着家国双重悲痛对完颜洪烈完成了复仇，却没有“快意恩仇”之感，他“一想到‘复仇’二字，花刺子模屠城的惨状立即涌上心头。自忖父仇虽复，却害死了这许多无辜的百姓，心下如何能安？看来这报仇之事，未必就是对了” 。杨过一心想为其父杨康报仇，却一次又一次被郭靖夫妇“国事”为先的精神所感动，深责“自己念念不忘父仇私怨”。而当他了解到父亲杨康为敌卖国的可耻行径时，立刻知错即改，放弃了刺杀郭靖的打算。张无忌小时亲眼目睹父母被逼自杀，又曾受母亲临死时的遗训“你别心急复仇，要慢慢地等着，只是一个也别放过” 。而最后他不仅没有报仇，甚至还将逼死自己父母的许多“仇人”从着火的万安寺宝塔中救下。显然，他们为国、为民着想的仁义精神已经超过了所谓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凡事以大局为重，以多数人的利益为重，已成为金庸侠义之道的核心。
　　“射雕三部曲”对侠义精神的继往开来，其提出的以大多数群众的利益为标准来衡量侠义行为的思想无疑是富有历史和现实深度的。从而，其侠义精神进一步升华到为了整个中华民族利益的高度，突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狭隘民族观念的束缚。这一点，即使是在当今社会里，同样值得称道和提倡，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二、发人深省的情感世界
　　 “射雕三部曲”表现出思想内容的又一主题，便是情感。其对情感的描写是博大精深而又发人深省的。从郭靖、杨过、张无忌三个主人公的情感主线来看，金庸继承了中国古代戏曲“始悲终欢”的情感模式。悲喜交加、先悲后喜是其一个重要特点。无论是郭靖与黄蓉、杨过与小龙女，还是张无忌与赵敏，他们的爱情经历都是坎坷波折的。（1）黄蓉的命运悲剧。郭靖与黄蓉从相识到相爱是偶然的，黄蓉假扮乞丐与郭靖相遇，相识到相爱无疑是幸运的。她对郭靖的爱不仅是一见钟情，也是一厢情愿的。这从黄蓉后来对郭靖的患得患失的心理与行为就可看出，一向聪慧活泼的才女只要看到郭靖与别的女孩在一起，立刻变得急躁不安，判若两人了。而在郭靖心里，为国为民始终是放在首位的，他不可能为了黄蓉而弃守襄阳。隐居桃花岛过幸福的二人生活也只能是黄蓉的心愿了。（2）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悲剧。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是金庸笔下继郭靖与黄蓉之后的又一经典。他们的爱情悲剧的成因则是多方面的。既有天意人为的捉弄，又有性格的矛盾冲突。杨过与小龙女的性格冲突是他们爱情悲剧的内因。杨过热情好动，小龙女禁情爱静，这种性格的差异和冲突决定他们的爱情命运的波折与不幸。而他们以师徒关系结为情侣本身大违传统礼教，再加上小龙女被全真教道士尹志平奸污，已揭示其爱情的必然悲剧性。（3）张无忌的性格悲剧。张无忌从小生活在只有亲情没有恶意的冰火岛，养成了一种“老好人”的品质性格。这种近乎平凡人的性格却注定了其情感的悲剧必然。他同时被周芷若、赵敏、殷离和小昭四位佳人所爱，然而他却不是幸福的，因为他没有真正地去爱过别人，他与生俱来的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不仅毁了自己的幸福，也毁了爱他的四位少女的幸福，是应该批判的。不管是他起先与周芷若结婚还是后来与赵敏在一起，都是他无从选择的结果，这本身就是悲剧。尽管“射雕三部曲”三位主人公的情感世界具有必然的悲剧性，但在情节上，金庸都作出了较为圆满的结尾。郭靖与黄蓉心心相印，二人共赴襄阳；杨过与小龙女最后有情人终成眷侣，过着幸福的归隐生活。而张无忌似乎也找到了与其“刻骨铭心”相爱的赵敏。金庸之所以这样做，很大程度上是在为读者考虑的。因为读者决不允许象郭靖、杨过和张无忌这样的英雄一生郁郁而终。
　　金庸笔下的爱情故事之所以令人牵肠挂肚，除了主人公坎坷波折的爱情经历，还在于金庸击破了传统文化礼教的束缚，其笔下的爱情主人公具有明显的现代意识。他们不仅有“婚姻自主，爱情自由”的权力，而且实现了男女平等。其笔下的女主人公如黄蓉、小龙女、赵敏都不仅容貌动人，而且才艺过人，个个聪慧机灵，具有现代特色。在婚姻上，金庸笔下的古人还严格遵守现代社会的一夫一妻制度。正是如此，他笔下的爱情故事才能揪住读者的心，才 能创造出像郭靖与黄蓉、杨过与小龙女这样的爱情经典。
　　三、史传结合的叙事模式
　　金庸的小说一般有明确的时代背景。“射雕三部曲”的叙事背景有一个共同点：社会动荡、朝代更替、民族矛盾尖锐。《射雕英雄传》是宋、金对峙时期；《神雕侠侣》是宋、元对峙时期；《倚天屠龙记》则是元末动荡时期。“射雕三部曲”共同的一个艺术特色就是把虚构的传奇人物放在动荡的历史背景中来塑造，在叙事模式上做到了史传结合，即历史与传奇的融合。
　　在具体创作中，金庸把虚构的传奇人物往往同历史上的真实人物联系起来叙述，这样做更能推动情节的发展。《射雕英雄传》中，郭靖成了成吉思汗的大将和金刀附马，从而可顺利地把他放在成吉思汗东征西讨的真实历史中来塑造，直到后来其誓死坚守襄阳，把郭靖的成长过程以及思想转化过程完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神雕侠侣》中,金庸把杨过置身于宋元激战的大的历史背景里来塑造。杨过的思想斗争非常矛盾,常常在是否杀郭靖为父杨康报仇和是否助郭靖共同抗元这两件事上摇摆不定。正是在这样一个史传结合的特殊情境，才把杨过形象塑造得有生有色，深入人心。而《倚天屠龙记》中的张无忌也成了历史真实人物朱元璋、徐达、常遇春等人的教主。把塑造张无忌的人性形象放在反元统治的历史潮流中进行，并且通过与历史真实人物的对比，更能突出传奇主人公张无忌的形象。
　　反映历史真实，让传奇主人公成功地走出历史是金庸“射雕三部曲”成功创作的重要标志和艺术成就。郭靖从成吉思汗东征西讨的大将到抵抗元军入侵宋朝的英雄，不仅没有违背历史的本质真实，又把郭靖为国为民的侠义精神刻划得生动突出。而郭靖最后战死襄阳，一方面表现了历史潮流，元必然灭宋，又把郭靖形象刻画到了极至。《神雕侠侣》中，杨过先是走出了自己的思想矛盾，打消了杀郭靖的念头。后来，杨过又助郭靖大战襄阳。而整个小说的情感主题决定了杨过没有象郭靖那样战死沙场，而是和小龙女过起了归隐生活。从而使得杨过传奇的人生故事具有一定的现实真实性。《倚天屠龙记》中的传奇宝物屠龙刀、倚天剑，其内在的秘密也正反映出推翻元朝统治的历史潮流。张无忌这个传奇人物最后也携美归隐，成功地走出历史，同时又把他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老好人形象以及朱元璋等历史真实人物的心机、狡诈表现更加突出。
　　四、首创个人成长史主线
　　金庸从其“射雕三部曲”的第一部《射雕英雄传》开始，首创了以主人公的人生成长史为小说情节结构核心与统领的模式。主人公成长中漫长、艰苦、曲折而坎坷的历程是小说结构的主线索。金庸创新的这种以主人公成长故事为线索的武侠模式的最大的好处体现在有利于拉近读者与小说的距离。首先，主人公离奇的成长故事是吸引读者的磁石。“射雕三部曲”中，无论是郭靖，杨过还是张无忌，他们的成材之路都不是学习任何一门一派的功夫而成的，而是在其曲折离奇的个人故事中一步一步由少年武士成长为绝世高手的。以《神雕侠侣》为例，杨过先认欧阳锋为义父习蛤蟆功，后来又拜小龙女为师，成为林朝英女侠的传人，在华山顶上学习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后来通过学独孤求败的功夫，融会贯通，终于才能自创一格，成为武功卓绝的独臂大侠。其次，这种以主人公成长故事为主线的模式，使读者在作品之中能真切地读出作者对人生的感概以及对人性的深悟。如《射雕英雄传》中，主人公郭靖因资质迟钝而不能很快学会江南六怪教他的武功，这使我们在为主人公担忧着急的同时，也使我们回起起自己在学习过程中的种种挫折。而当郭靖扎实刻苦地跟随洪七公学“降龙十八掌”时，我们不仅会为他感到高兴，同时也从内心佩服他的毅力和恒心，进而激励自己以郭靖为榜样，遇到困难不要退缩，用刻苦的行动和永恒的毅力去战胜困难。
　　五、结语
    “侠骨柔情史中生”是我对金庸“射雕三部曲”主题思想及艺术特色最简浅的概括。侠义精神与情感世界是金庸“射雕三部曲”的两大主题思想内容。金庸创作“射雕三部曲”的目的，是要通过江湖事件的叙述，传奇人物形象的塑造，来表现作品侠义和情爱的主题思想。要完整地表现作品的主题思想，就有待于结构和情节了。而起决定作用于往往不是具体的叙述，而是技巧。史传结合的叙述模式和个人成长史主线无疑就是最好表现小说主题思想的情节结构技巧。正因为金庸独特的创作手法，“射雕三部曲”的开篇之作《射雕英雄传》被古龙等人推为武侠小说史上划时代的经典。

参考文献：
[1]冷成金    《金庸小说与传统文化》    光明日报发表  2001年4月
[2]叶萱      《金庸的侠路历程》            人民日报  2002年7月
[3]孔庆东  《孔庆东看金庸小说中的侠义》 《百家讲坛》栏目  2005年1月
[4]陈平原    《千古文人侠客梦》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2年4月
[5]陈经建    《侠义精神与20世纪小说创作》  综合文化信息网  2004年7月
[6]金庸    《金庸全集》            文化艺术出版社 1999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