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关键词]文艺复兴;
艺术家;自我肖像
[论文摘要]艺术家自我肖像(self-portraiture)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一种艺术类型。与现代人的理解不同.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自我肖像不仅仅是艺术家自我性的表达,它的出现及发展、变化,都与该时期新的艺术和艺术家观念的形成及艺术家社会和文化地位的变迁密切相关,可以说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自我肖像表达了该时期艺术家的理想、抱负、价值观,并生动了记录了他们为此所做的努力及取得的成就。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是欧洲从中世纪向近代过渡的关键时期。在宗教精神主宰人们的思想和生活几百年之后,从14世纪意大利开始的古典文化“复兴”使人们日益关注自身及其周围的世界。世俗君主、贵族、军人、富商、学者等各色人物肖像的出现,正是该时期人们个人观念及对自身价值不断增长的自信的一个重要表现。在这一时期的肖像中,艺术家的自画像或塑像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它们并不仅仅是艺术家自我个性的表达,而是与艺术家阶层自我意识觉醒及其社会和文化地位的变革联系在一起。
新观念的产生和传播
艺术家自我肖像的出现首先与文艺复兴时期新艺术观的产生密切相关。在欧洲中世纪,绘画、雕塑和建筑分散在相关手工行业内。一般被视为体力劳动性质的“机械学科”(mechanicalarts),画家、雕塑家和
建筑师也只是与鞋匠、理发师等一样地位卑微的手艺人。他们穷困潦倒、目不识丁、举止粗俗,为上层人士所鄙视。13世纪,意大利诗人但丁首次将画家奇马布埃和乔托的名字写进其《神曲》,并将他们与两位诗人相提并论,这显示了对艺术和艺术家态度的某种变化。到14,15世纪,在意大利人文主义者弗朗切斯科·彼特拉克激发的学习和研究古典文化的热潮中,老普利尼、贺拉斯、瓦洛、维特鲁威等古罗马作家的艺术理论逐渐获得复兴。按照他们的观念,艺术不仅与诗歌一样同属于知识性的“自由学科”(liberalarts),艺术家也不是卑微无知的手艺人,而是知识渊博的学者。其中,建筑师维特鲁威在其《论建筑》中就强调了建筑师多方面的文化修养:他“应当擅长文笔、熟悉制图、精通几何学、深悉各种历史、勤听哲学、理解音乐,对于医学(解剖)并非茫然无知,通晓法学家的理论,具有天文学和天体理论的知识。”在文艺复兴时期崇尚和模仿古典文化的氛围中,这些古代作家的理论或言论被文人、学者们一再重申和引用,古代作家的艺术观念便也由此传逐渐播开来,并对当时的艺术家产生了深远影响。在新观念的影响下,艺术家们逐渐意识到艺术和自身的价值。从14世纪晚期和15世纪初的切尼诺·切尼尼、洛伦佐吉贝尔蒂、莱昂·巴蒂斯塔·阿尔贝蒂,到15世纪晚期和16世纪的安东尼奥·菲拉雷特、皮耶罗·德拉·弗朗切斯卡和莱奥纳多·达·芬奇等,艺术家们日益感到,三门艺术(即绘画、雕塑和建筑)不是“机械学科”,而是建立在理论知识基础上的、知识性的自由学科,艺术家也不是卑微无知的匠人,而是具有古典文化和艺术修养、通晓自由学科和科学知识的社会精英。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艺术家们开始在自己艺术作品的一角留下本人的肖像。借助自我肖像,借助对自我知识修养、社会地位、财富、服饰、仪态、风度等的展示和炫耀,艺术家表达了他们关于艺术和自身的新观念,及提高艺术和自身的地位,重塑自身形象的理想和愿望。
文艺复兴早期艺术家自我肖像的特点及其意义
新艺术观的影响在14世纪早期的艺术作品中便开始有所体现。1330年,在佛罗伦萨雕塑家安德烈亚·皮萨诺为乔托所建之钟楼制作的装饰浮雕中,绘画、雕塑和建筑的拟人浮雕就独立于其他机械学科,而紧挨着七门自由学科。第一件真正的艺术家自我肖像出自佛罗伦萨雕塑家安德烈亚·奥卡涅亚之手。1359年,在为佛罗伦萨奥尔圣米歇尔教堂创作《圣母升天》浮雕时,他在最右边的角落做了本人的半身像:圆而光滑的脸,双目下垂,身着带风帽的当代服饰,其尺寸明显大于其他使徒,五官的刻画也较少理想化,观众一眼就能辨认出来。16世纪艺术家和艺术史家乔尔乔、瓦萨里在其名著《意大利
艺苑名人传》中也提到奥卡涅亚的这件自塑像:“这是一个老人的雕像,圆圆的脸,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头戴风帽。"15世纪初,洛伦佐·吉贝尔蒂在为佛罗伦萨洗礼堂铸造第一座和第二座青铜门时依然分别作了自塑像,而且,第二件自塑像还刻意采用古代诸神和帝王的半身像风格,以显示其古典文化修养。15世纪晚期,雕塑家和建筑师安东尼奥·菲拉雷特在为罗马圣彼得大教堂制作浮雕装饰时,也制作了一幅与作坊学徒在一起的浮雕,并以此表达了他关于建筑师的新观念。图中,菲拉雷特与学徒们分别拿着一件与建筑相关的工具,象征他们在作坊内的工作和身份。其中,学徒们手中拿着的是镰刀、锉刀、泥瓦刀、锤子等与体力劳动相关的工具,而菲拉雷特手中却是一支大圆规,圆规象征几何学,菲拉雷特用圆规强调了建筑与数学的联系,也表达了建筑师是从事知识性话动的学者这一观念。
不仅如此,在这此艺术家自我肖像中,作为身份和地位之重要象征的服饰的变化,也反映)艺术家对白身社会和文化角色的认识及提高自身地位的愿望。1400年,画家科拉·佩特鲁乔在佩鲁贾城的圣多明我教长装饰壁画中的自画像还穿着象征手艺人身份的罩衫和尖顶卜作帽。后来,这种传统的手艺人装扮逐渐被贵族式的华贵服饰取代。如15世纪晚期,画家贝诺佐·哥佐利为美迪奇宫制作的湿壁画《三王来拜》中的自画像,就一改手艺人的形象。画中的他不再是身穿罩衫、头戴工作帽的画匠,而是穿着暗红色绣花锦缎紧身上衣和头戴天鹅绒红帽的绅士。另外,艺术家肖像在其作品中的位置也从不起眼的角落或边缘逐渐靠近画面中心,尺寸也不断增加。画家桑德罗·波提切利在美迪奇宫的湿壁画《三王来拜》中的自画像,不仅与其美迪奇赞助人一样是全身像,而且_占据着与赞助人完全平等的位苦,他侧睑望着画外,神态大胆甚至有点趾高气扬。另一位画家多梅尼科·吉兰达约在佛罗伦萨新圣马利亚医院创创作的《约阿西姆被逐出圣典》中的自画像也是如此:他与老师和两个助手都以全身像出现,而且与其美迪奇赞助人两两相对,两组人像的尺寸及在画中的位置均完全平等。
事实上,艺术家与赞助人在肖像画中获得的“平等”,并非只是艺术家的理想或愿望而已,到15世纪晚期,艺术家与赞助人的关系确实发生了重要变化。文艺复兴时期,重要的
艺术品,像壁画、装饰祭坛的木板}叫、大型雕塑等往往都是赞助人订做的,因此,赞助人在艺术仁作中享有极大权力。从当时赞助人与艺术家签定的委托制作合同或其他文件来看,赞助人能决定艺术品的构图、题材、圣像,布局、背景,甚至人物的姿态和服饰等细节。而到15世纪晚期,至少就著名艺术家而言,情况有了很大改善。贝诺佐·哥佐利在为美迪奇宫绘制湿壁画《三王来拜》时,赞助人皮耶罗·德、美迪奇曾写信要求他删除画中两个天使,但他并没有顺从。威尼斯画家乔万尼·贝利尼也曾迫使倔强的费拉拉女赞助人伊莎贝拉·代斯特在题材上问题上做出让步。而这位女赞助人在雇请莱奥纳多、达·芬奇时一开始就给子对方很大自主权,让他自己决定题材和工_作时间。所以,这一时期艺术家在其肖像中位置和尺寸的变化既表现了他们提高自身社会地位的愿望,在·定程度上也是他们现实成就的生动记录。当然,这此与赞助人在一起的自我肖像对艺术家来说也是一种有用的宣传手段,与这些显赫人物的密切关系必定有助于改善他们传统的卑微形象,抬高其身价。
像章是15世纪出现的另一种类型的艺术家自我肖像。在占代,像章主要是为神、英雄和帝王而做,艺术家为自己制作像章这本身就颇有深意。不仅如此,艺术家的像章与其自画像和塑像一样,也表达一r他们关于艺术和自身的新观念及提高社会和文化地位的愿望。1458年,威尼斯艺术家乔万尼·波尔杜为自己制作了两枚像章。他在其中一枚的正面肖像身穿锦缎紧身衣,头戴高帽,像个贵族;而另一枚的正面肖像则采用仿一古风格以显示其古典文化修养。非拉雷特也在1460年制作了一枚像章,正面是其侧面像,个性特点极为鲜明,鼻孔凹陷,目光凝视前方,皮肤上布满麻点,嘴唇紧闭。头顶上方是他希腊名字的寓意图(“菲拉雷特”在希腊语中意为“热爱美德的人”),三只象征忠诚美德、勤奋与卓越创造力的蜜蜂点缀在“architectvs(建筑师)”字母中间。16世纪,建筑师布拉曼特也为自己制作了一枚像章,在其正面,布拉曼特以自己仿古风格的半身裸体像展示了他的古典文化修养;在像章背面是建筑的女性拟人像:她左手拿着测量标尺,右手举着象征几何学的圆规,脚放在铅锤上,在她身后左侧是布拉曼特为圣彼得教堂制作的模型。需要注意的是,该像章正面和反面的图案都没有任何关于体力劳动的联想,而都强调了布拉曼特作为一位新型的建筑师的形象:他是博学、智慧并具有神圣创造力的学者,他不参与任何建筑实践,而只从事构思和设计。
总的来说,14、15世纪,随着新艺术观的形成和传播,艺术家开始在其绘画或雕塑作品的一角留下自己的肖像,虽然这些肖像还不是近代意义的独立画像或塑像,但它们仍在很多方面生动地表现了新观念对艺术家的影响。从这些自我肖像来看,艺术家们逐渐意识到艺术和自身的社会和文化价值,他们不仅努力为三门艺术争取自由学科中的一席之地,同时也竭力自我塑造为从事知识性活动的“自由”学者。
独立肖像中的廷臣一艺术家
到15世纪晚期和16世纪,艺术家开始制作真正的独立肖像。独立自画像就像艺术家的自传,表达了艺术家更远大的理想、抱负,对自身价值的更高自信及社会地位方面的更大成功。在这里,艺术家成为作品中唯一的主角,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借助赞助人来证明其价值。不仅如此,从这一时期艺术家视觉形象的自我塑造中,我们还可以发现艺术家关于艺术和自身观念的许多重要变化。
15世纪晚期,雕塑家安德烈亚、曼特涅亚为自己的墓室制作了一件独特的自塑像。这件青铜像不再出现在作品一角或边框中,而是一件真正的独立塑像,它采用古罗马的帝王半身像风格,以斑岩圆盾为背景,四周环以伊斯特利安白石边框,肖像为头戴桂冠的半身裸像。在这里有几个细节非常重要,首先是桂冠,因为此前它只出现在君王和伟大诗人的肖像中,曼特涅亚无疑以桂冠将自己比作“艺术王国之王”。其次,塑像的仿古风格展示了曼特涅亚的古典文化修养,事实上,曼特涅亚在古典文化方面确有很高造诣,曾被伊莎贝拉?代斯特称为“古物学教授”。最后,曼特涅亚还以青铜、斑岩、伊斯特利安白石等昂贵材料炫耀了自己的富有和成功。
大约同时,画家佩鲁吉诺在佩鲁贾城的康比奥(cambio,
银行家行会会所)会客厅作了一件“独立自画像”。这幅自画像虽仍出现在湿壁画的一角,但与以前的艺术家自画像不同的是它有独立边框,并被描绘成一幅挂在墙上的架上画。此时,佩鲁吉诺正处于其艺术事业的颠峰,声名远播,订件应接不暇,这件“独立自画像”无疑表达了作者更远大的理想、抱负及对艺术和自身价值的更高自信,事实上,画像下方刻写板上的署名就印证了艺术家的这种自ir"“假如绘画艺术已经衰落,杰出的佩鲁贾人皮耶特罗会使他复兴。假如绘画艺术根本未曾存在过,他也能在这样的水平上为我们创造。
到16世纪,佩鲁吉诺的杰出弟子,乌尔比诺的天才艺术家拉斐尔将其师开创的这种艺术类型发展为真正的独立架上画。独立自画像在拉斐尔这里发展成熟并非偶然,因为拉斐尔是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改善自身社会和文化地位的最成功典范之一。拉斐尔出身艺术之家,其父乔万尼·桑蒂曾在乌尔比诺宫廷工作且深受公爵赏识,在事业和社会地位方面都取得很大成功。拉斐尔早年曾投身佩鲁吉诺门下,后者是当时意大利最走红的画家之一,享有崇高声望和地位。宫廷的氛围、父亲和老师事业和社会上的成功,使拉斐尔很早就深刻感受到艺术家的价值。在他眼里,父亲和老师与那些穷困潦倒、粗俗无知的手艺人必定有是有天壤之别的。1506-1507年,拉斐尔二十岁出头,但已在当地艺术界赢得很高知名度,也就在此时,他创作了第一件独众自画像。这幅画像生动表现了拉斐尔早熟的、强烈的自我观念。画像以3/4示人,黑色的直发垂到双肩,画中的拉斐尔英气勃勃,以无比自信、大胆的眼神望着观众。他像贵族一样穿着整洁、质料昂贵的衣服,外套的胸口处有两个以其名字构成的圆圈。
拉斐尔具有莱奥纳多·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那样的卓越天赋,却不像他们那样傲岸不驯。瓦萨里说他“谦虚、善良,就像那些和蔼、温柔,又知书达礼、举止端庄的人一样,在任何场合下,其一言一行都让各阶层的人感到亲切、友善……。除优雅的举止、迷人的风度、非凡的艺术天赋外,他还能吟诗作赋。所以,当成年后的拉斐尔来到罗马,很快便得到教皇朱利乌斯止世和利奥十世的垂青,使他得以成就一生的伟业并获得万贯家产。他住在山布拉曼特设计的宫殿般的豪宅里,一位枢机主教打算把侄女嫁给他,利奥十世甚至许诺封他为枢机主教。事业和社会上的成功也表现在拉斐尔的自画像中。在成年时期的所有白画像中,拉斐尔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在宫廷赢得巨大成功的、高贵的廷臣:多才多艺、仪态高雅、风度迷人。
拉斐尔非凡的个人魅力及社会地位方面的巨大成功,使他成为该时期学者巴尔达萨雷·卡斯提廖内笔下“廷臣”的原型。按照卡斯提廖内的观点,“廷臣”是最完美的人的化身,他多才多艺,既有高超的武艺和无比的勇气,也能吟诗作赋,他还能歌善舞、擅丹青,他仪态优雅、风度迷人,是君主的得力助手,也是其亲密的朋友,廷臣的高贵并非来自血统或门第,而是源于其修养和德行。
在拉斐尔的影响下,“廷臣”成为16世纪艺术家进行自我形象塑造的典范。在拉斐尔之后,艺术家们纷纷制作独立肖像并努力把自己塑造成拉斐尔式的“廷臣一艺术家”,画家帕米加尼诺借一面凸镜绘制的独立白画像就是如此。画中,他身穿皮毛镶边的细麻布上衣,尤其是那在前景被放大了的右手,是一只白皙、修长、细嫩的贵族的手(小指上还戴着一枚金戒),而不是肮脏的、饱经风霜的劳动者的手。艺术家巴乔·班迪内利也制作了许多此类独扭自画像,在几乎所有自画像中,他都以廷臣面貌示人:整洁、昂贵的服饰及显眼的贵族标志(他曾在西班牙被授予“圣迪亚哥骑士团”骑士)。乔尔乔、瓦萨里也是一位成功的宫廷艺术家,而他自己最满意的独立自画像也以是廷臣艺术家的面貌出现的:昂贵、整洁的衣服,胸前金链上坠着“金马刺和圣彼得骑士团”标志,圆规和平面图(象征他的建筑师身份)及钢笔(象征他的巨著《意大利艺苑名人传》)。
另外,16世纪艺术家的自我肖像还反映了该时期重要的艺术理论,即“构图”对艺术家的影响。最旱提出“构图”这一概念的是彼特拉克,他把“构图”视为绘画与雕塑艺术共同的基础:“画家和雕塑家从事的是同一门艺术,如果说它们不同,它们至少也都来自同一本源一构图(disegno)。"吉贝尔蒂在其《回忆录》中也指出构图是绘画和雕塑的理论基础。巧世纪晚期,莱奥纳多·达·芬奇将构图与某种先验的理念联系在一起,认为画家必须“借助构图,以一种直观的形式向视觉提供最先在他的想象中形成的一种理念(idea)或创意”,并认为“无论何种以本质、材料形式或想象存在的事物,无不首先形成于艺术家的头脑,然后才通过手表现在其艺术作品中。到16世纪,乔尔乔?瓦萨里系统地阐述了“构图”理论,并将其普遍运用于三门艺术。瓦萨里认为“构图”是绘画、雕塑和建筑艺术之父,是一种源于“理念”(idea)或“普遍ail断”(universaljudgment)的图像(image)及用双手将其表现出来的过程。“构图”理论深刻影响了当时人们关于艺术和艺术家的观念,按照这种理论,不仅三门艺术与其他手工活动分离开来,它们还统一成一门具有共同理论基础的、独立的知识性学科(这为后来五门“美术”学科的提出奠定了基础)。不仅如此,“构图”理论还使三门艺术摆脱了对自由学科的依赖,按照这一理论,艺术成为具有自身特点但与自由学科一样高贵的知识性学科,艺术不再需要借助与自由学科的联系来证明自身的价值,艺术中的手工操作也如同诗人或作家的写作,获得了独立的重要性。“构图”理论的影响在该时期艺术家的自我肖像中得到生动体现。
由于绘画、雕塑和建筑都成为“构图”学科,画家、雕塑家和建筑师的自我肖像逐渐摒弃画笔、画刷、刻刀、泥瓦刀、大头锤等传统的职业标志,而采用“构图”的象征,即绘画、雕塑的素描或建筑模型、平面图作为其身份和职业的标志,如在巴乔·班迪内利1540年作的一件独立自画像就只用一幅《赫拉克勒斯打败卡库斯》的素描来表明其雕塑家的身份。稍后,乔尔乔·瓦萨里在为“老宫”绘制的壁画《科西莫·德·美迪奇公爵与其建筑师、工程师和雕塑家在一起》中,也把科西莫公爵描绘成手拿建筑平面图的建筑师,而艺术家g.b.迪.圣马里诺、巴蒂斯塔·德尔·塔索、特里波罗和瓦萨里本人,也都以各自艺术作品的素描或模型作为身份标志。另外,这幅画还向我们显示了带此时为止,文艺复兴艺术家社会地位的巨大变化:以前是艺术家需借赞助人提高身价,但在这里却是赞助人仰仗艺术和艺术家的光辉来为自己增色。而瓦萨里在“老宫”的另一幅壁画《艺术家作坊成员的肖像》则是其“构图”理论的生动阐述:画中,瓦萨里作坊的学徒,即那些传统上被看作体力劳动者的石匠、木匠、镀金匠和怪诞花饰画匠,也脱掉了手艺人的围裙和工作服,换上了绅士的高贵服饰,因为按照“构图”理论,手工操作也是“构图”必不可少的内容,因而那些需要大量用手工作的学徒也一样成为从事“构图”的学者。
结语
综上所述,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自画像、塑像、像章等并非单纯艺术家自我个性的表现,它们与该时期的新艺术观及艺术家提高艺术和自身社会和文化地位的努力有着密切关系。从14世纪晚期到16世纪,意大利艺术家的自我肖像从无到有,从艺术作品中不起眼的角落逐渐靠近画面中心,并最终发展出独立的自画像和塑像,这本身就体现了艺术家阶层对艺术和自身价值的不断觉醒。在这些自我肖像中,艺术家借助服饰、仪态、风度、财富、古典文化修养,及艺术与数学等自由学科和科学知识的联系,表达了他们关于艺术和自身的新观念及其重塑自身社会形象的愿望。最后,需要补充说明的是,上述留下各类自我肖像的艺术家绝大多数都是曾长期或间歇性的供职于某个宫廷的所谓“宫廷艺术家”。这一点是不难理解的,宫廷向艺术家展示了一种与中世纪截然不同的工作和生活前景。宫廷艺术家们可频繁出入于君主、显贵的宫邸,并能凭借其艺术天赋或个人魅力赢得君主、贵族们的眷顾和青睐,甚至成为他们的亲密朋友或座上宾,在宫廷,艺术家们可领取固定的且常常是非常优厚的薪水,还能经常获得君主们的各类赠赐。这使他们可以在许多方面模仿贵族,过一种比较体面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借助宫廷的影响,他们可以摆脱城市中各类传统的手工行会的控制和约束,淡化其作为手艺人的传统印象。所以,新艺术观念更能引起宫廷艺术家的情感共鸣,对他们有着更深刻的感染力和吸引力。而且,是宫廷而不是城市的氛围更有利于艺术家实现其理想和抱负,按照新的艺术观念重塑艺术和自身形象,提高艺术和自身的社会和文化地位。所以,拉斐尔、瓦萨里、巴乔。班迪内利等16世纪著名宫廷艺术家的自画像所表现的就不仅仅是一种理想和愿望,而且也是艺术家现实生活的记录,它们表现了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艺术家在提高和改善艺术和自身地位方
面的巨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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