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12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艺术理论
高甲戏是闽南地方剧种的重要代表之一,流行于闽南方言地区和台湾,乃至东南亚华侨、华人聚居地。高甲戏剧目分为大气戏、绣房戏和丑旦戏三大类,以武戏、丑旦戏和公案戏居多。其中高甲丑角表演最为人熟知,是闽南语系社会发展的见证和缩影,历史久远。其表演以形写神,追求神似;以丑写美,寓庄于谐,达到滑稽与崇高的完美结合,是闽南文化的宝贵财富,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及审美艺术价值。本文拟从编剧角度,谈谈高甲丑独特的审美艺术价值。
一、草根民间精神的温情表达
闽南人热情好客,豪爽大方,讲究排场。闽南人宗教信仰鼎盛,每逢佛诞、“普渡”、 祭祖、还愿等,都会请戏班演出。此外,一有喜事,大到婚嫁、生育,小到乔迁、做寿等都有可能请戏班演出。“载歌载舞乐鼓喧天的戏曲演出,正切合人们渴望热闹和取乐的心理习惯。节日聚戏又有着开放性、全民性的特点,所有的民众都可以参与观戏,以求得与周围环境的和谐统一,这是一种不通过强制方式实现的行为,因而是令人愉快的。”[1]31在闽南农村,一般情况下一年总要演几场戏,少则七八次,多则十来次,甚至更多。闽南高甲戏演出场地大都在露天戏台,扎根于乡间土地,扎根于老百姓心中,观众喜爱的戏大部分是热烈、活泼、自由的,因此,丑角表演不仅符合观众的期待视野,也深受他们喜爱。
在“对台戏”时期――“旧时,请戏主人为了让戏班之间相互竞争,以招徕更多的观众,形成热烈欢乐的场面,特意聘请两个或几个戏班同时在同一地点演出同样的剧目(也可以演出不同的剧目),这就叫做‘对台戏’”[2]128,戏班为了争夺观众,极尽诙谐幽默之能事来逗观众开心,于是各种各样善于搞笑的丑角也就应运而生。丑角表演大都以诙谐幽默取胜,很多剧目都表现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人物,是“草根”民间精神生活的表达与再现。
《金奎星》的作者有意淡化才子佳人的情节,以卖花婆的丑角表演凸显特色。开场卖花婆卖花:“卖花呀!茉莉含笑,玫瑰、玉兰什么好花都有??!……春夏秋冬四季天,四啊四季天!何处花香有鸟语,花香有鸟语。阿婆专卖好花枝,好啊好花枝!”《金奎星》一开场卖花婆一边卖花吆喝,一边和庞阿雄互相调侃,还与观众互动。卖花婆说:“不像鬼,不怕下面眼睛千万只。”庞阿雄说:“管它眼睛千万只,我看老婆你真靓。”语言风趣、亲切,表演生活化、形象化,不仅可以让观众参与其中,更重要的是可以将观众“逗乐”。
节选自《金奎星》的小戏《探牢》,相府小姐命贴身丫鬟春英前去探牢。禁子见春英“一张脸皮真幼嫩,一对耳朵牵红筋,酒窝深陷鼻梁直纹”,“见色起意”,便想娶春英做老婆,春英却不依。二人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剧作者有意将悬念留到最后,禁子“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禁子娶不到美娇娘,聪明伶俐的春英把手镯取回并成功脱逃。诸如:“禁子探监。你说什么禁子我子啊?”“你居第几?我阿公居大,我老爸第二,我老幺。”利用谐音或者超乎观众想象的对话都能取得比较好的演出效果。再如《十五贯》中的娄阿鼠,是一个鼠盗之辈, 但是通过演员的精湛表演,把鼠盗的形象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
丑角大都是普通百姓,甚至是身微位卑,却能言出他人敢思不敢言的心声。
二、欲望追逐中的价值迷失
古代科举制度从隋唐至清朝绵亘了1300多年。它既为寒门提供出了进仕的机会,同时也出现了一批批被科举制度毒害的学子,他们追求功名,却在欲望追逐中迷失自我。反映在戏曲作品中大致分为两大类:1.体现读书人的劣根性,好面子、清高;2.过分热衷追求功名。在戏剧中,“人物是戏剧动作的发起者和承载者。动作是戏剧的生命。我们都知道,戏剧动作的具体构成是:做什么,为什么做,怎样做这三种要素构成的”。[3]120丑角的动作夸张、形象,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秀才审银》是一出小戏,戏中的张酸是一个被科举毒害的落魄书生形象,也是一个范进式的悲剧人物。不同的是,范进中举才发疯,张酸却是还未中举已经处于“半疯癫”的状态。他时而在现实中,时而活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路人好心送来十两银,张酸却认定路人图谋不轨,他将寒舍当公堂,娘子做衙役,木屐当惊堂木,上演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审银”闹剧,极具讽刺意味。张酸性格多疑、好面子、热心,偏执追求功名,是一个“书呆子”,对于考取功名之外的人情世故迂腐有余,认识不足。若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古代知识分子的目标,那么这些目标张酸都达不到:于自身,性格弱点多多;于家,对妻子不信任;于天下,则只有空谈。张酸似疯非疯、寓庄于谐,令人哭笑不得的行为的背后却让人深思。
张酸这一形象在现实中仍生命力十足。莘莘学子寒窗苦读,为一纸文凭而沥尽心血,高考结束后却将教科书弃若敝履,为结束苦难生涯而奔走相庆,并由此引发种种社会怪现象都值得反思。《秀才审银》中最末了,路人感叹道:“唉!似此之徒,若是助他,反使世上添一歹官,多一祸害!走火入魔!没救,没救了!”借古讽今意味浓厚,为官应该为百姓谋福利,而张酸想的却是公报私仇,“可恨九叔公,为富不仁目中无我,定要将他来处治,查他祖宗十八代,查他家破人亡翻江共倒海。隔壁王二,欺人太甚无天理,娘仔可先自行了断,我才来吃人命,让他无处避,管叫他钱银散尽,妻离子散,十身都不够死。还有那张三李四马六牛啊七,老猴清果账,一笔一笔来算起……”可想而知,如果张酸高中后,他便会利用手中的权力鱼肉乡里、横行霸道……这样的父母官可恨又可悲。
《范进中举》是2015年最新上演的高甲戏,从剧情结构、人物创新方面都是大胆的创新与尝试。大家对《范进中举》的故事耳熟能详,《范进中举》也多次搬到戏曲舞台。高甲戏《范进中举》中有七个人物,除了范妻外,其他六个人物均为丑角。范进是一个同样被科举制度戕害的人,功名未就饱受他人白眼,不但乡村邻里看不起他,连岳父屠夫也看不起他,狠心将女儿拽回娘家。“卖鸡”这一折将未中举前“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范进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既好面子,也无生意头脑,更无生活常识,一只鸡便将范进弄得晕头转向、无所适从。正当生活陷入窘境时,意外之喜从天而降。范进想不到年过五旬还能中举人,年复一年的科考已经消磨了他的意志,这意外之喜来得突然、来得及时,他“疯了”!古代社会读书人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将考取功名视为终极精神信仰,不容亵渎。范进即便年过五旬,家中无米下锅,也日夜捧读《论语》:“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被称为“中国近代十大喜剧”之一的讽刺喜剧《连升三级》,贾福古由公子丑扮演,通过一系列巧合的情节设置,如贾福古冲撞了魏忠贤的马头,却因祸得福,获得头名状元;甄似雪代撰对联,本意借此除贾,不料反使贾福古连升三级,笑中带泪的讽刺效果与《范进中举》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外,其他剧种如 《张协状元》作为唯一一部保存完整的南宋戏文,讲述张协中状元发迹负心,抛弃糟糠的故事,与之相类似的还有《赵贞女蔡二郎》、《王魁负桂英》等。
三、日常生活的世俗化构建
丑角的塑造以幽默诙谐的语言为主,这就要求作者在塑造角色时,对丑角的语言要口语化?p俚俗化,通过动作的表演性体现人物特点,且应适时让角色扮演者有自行发挥的空间。有些丑角貌丑心不丑,用丑角的表演方式演绎普通人物的世俗生活,更能引起共鸣。
《阿搭嫂》讲述的是民国初年的事情,放在当下仍然有现实意义。她是一个仗义的、“爱管闲事”的热心人,看到有人将秀才撞倒,大喊:“喂,你们把人撞倒了!”还骂道:“夭寿,挨枪子。”从农村到城市,阿搭嫂像经历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进城已经半年多,城内怪事让人稀奇。咱用地瓜藤来养猪,城里人吃得好欢喜。街上女人真妖姣,抹粉画眉点胭脂。裙子越穿越迷你,少年越看越着迷。情是越来越淡薄,人是越来越势利。”城里人与乡下来的阿搭嫂是迥然不同的,阿搭嫂不能理解城里人,城里人同样也理解不了阿搭嫂的行为,甚至儿子儿媳都不认同母亲的做法。儿媳对阿搭嫂说:“非是孩儿没善心,城里不像咱乡下。现时人心不可靠,弯弯曲曲像肚肠。”阿搭嫂看到肖秀才倒地流血在路旁,她要将秀才送医院,还把身上的铜钱拿出来给秀才治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人冷漠,互相推诿,听到没钱治病时,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将已经抬起的肖秀才又扔回地上。人心不古,世态炎凉。这个场景中的路人与当代社会相对应,便是“小悦悦”事件中冷漠的路人。作者这样安排,一方面将阿搭嫂的性格特点展现在观众面前,另一方面与现实两相关照,让观众自省是不是我们身边也有像阿搭嫂这样的热心人,是不是也有像戏中路人一样的冷漠人。作为编剧只有将题材构建在现实生活中,创作才能找到有源之水,有本之木,才能真正做到打动人心,引发观众共鸣。《阿搭嫂》正是现实生活的再现,叩问人心最深处。
高甲戏诸如《管甫送》、《番婆弄》、《妗婆打》、《唐二别妻》等传统小戏,“只能在大戏上演前后加演,不被看重。而丑行的出现不仅使高甲戏角色行当更加齐全,也使得高甲戏的剧目构成更加丰富……在20世纪20年代高甲戏演出鼎盛时期的‘对台戏’竞争中,经常出奇制胜,赢得更多观众的喜爱,在推动丑行艺术自身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其他行当的发展。”[4]48-49由此可见,幽默、诙谐的高甲丑角表演深得观众喜爱,丑行在不断完善自身的时候,也促进了其他行当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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