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01-12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艺术理论
林权泽从1962年开始独立执导百余部影片以来,获得了不少国际性赞誉。诸如《重逢是第二次分手》(1985年)、《醉画仙》(2002年)等都具有鲜明的艺术特色,都为他在韩国电影中的重要地位和世界一席之位奠定了良好基础。林权泽善于在电影中用自己独特的理性思考与结构语言表现与众不同的社会现实,再现人生的峰峦起伏,还善于通过民风民俗和风貌追溯不同时空中的特写镜头,表现人们的生存方式与状态。影片以现实主义的风格带给观众审美享受与感情满足,并且敲响反思的警钟启迪观众进行反思。《悲歌一曲》便是印证。
“潘索里”是广场舞台与曲歌的合成词,随着内容的翻新与曲调的悠扬悦耳,走进了贵族的生活。因为外来文化艺术的渗入,也曾经有过凋零萧条,战后才获得新生。“潘索里”的演唱需要歌手与鼓手紧密配合才别有风韵,和我国的飞京韵大鼓有异曲同工之妙。
“潘索里”演唱剧目大都从古典传说演绎来的。有歌颂爱情的、赞美孝道的、为世人敲响警钟的、再现历史的,还有神话等。《悲歌一曲》中的主人公演唱片段为《沈清歌》,内容是两班贵族的后裔沈鹤圭妻子死后,双目失明,家贫如洗,靠养女沈清流浪乞讨养家糊口。当沈清听梦云寺住持说化缘三百石就能让养父复明后便把自己卖给了商人,自沉于名为“印塘水”的荒海之中,来到龙宫后,与已经成为王妃的母亲相见了。玉皇大帝被感动了,让她像哪吒一样从莲花中再生,漂浮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又与国王成亲了。沈清思念父亲的情日益深重,她想了个办法把全国的盲人都召集到一起以辨认她的父亲。后来,她父亲听到女儿声音时,惊喜到了极点,双目竟然复明了。
林权泽编导以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潘索里”艺人的经历为底版,再现他们面临的巨大压力,赋予美好的幻想归宿。他把三人的感情、命运链条串联在一起,成就了颇具吸引力的故事情节,再现了那些梨园艺人不屈不挠的追求,善良纯真的品格、起伏多变的感情音符,加之让人心醉与心碎的音乐旋律,让影片攀登上电影艺术的峰峦叠嶂,在国内外赢得了非常好的赞誉。
松华是《悲歌一曲》的主人公,她家境悲惨,经历坎坷,无依无靠,被“潘索里”艺人裕风领回抚养成人。裕风没有妻儿,性格执拗,脾气暴躁。他酷爱曲调千回百转、演唱要有足够的运气技巧才能唱出风韵的“潘索里”艺术,他决心让艺术传承下去,不论如何艰苦卓绝。当他的养子东户不堪忍受这严厉的教训离家出走后,为了让松华走出失去弟弟的阴影,他居然让女儿喝下盲药。但是,双目失明的松华没有哀号,没有抱怨,没有仇恨,似乎逆来顺受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这是人生多么悲惨的写照!松华在空暇之余,还若无其事地和养父谈论天空、星星、日落、月亮……言谈中,透露出她对“潘索里”的挚爱。裕风莫名惊诧之后,欣喜若狂,忽然感到了希望的复苏。他要传艺给女儿。但是,因松华体质虚弱,底气不足,总是力不从心,满足不了音质要求的高度和强度。恨铁不成钢的裕风挖空心思抓村民的老母鸡为女儿调养,结果被发现后惨遭毒打,身体每况愈下。他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人世时,不无忏悔地问女儿是否知道他配药把她致盲的内心秘密,女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裕风弥留之际,仍然念念不忘地叮嘱女儿用心去唱《狱中歌》,并且在前人演唱技巧上有新的突破和超越。若干年后,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松华的东户手持鼓器介绍自己是慕名而来的“潘索里”的爱好者,是专程跑来伴奏的。他们席地而坐,东户鼓点激昂,错落有致,松华声调铿锵,如泣如诉。他们唱着《狱中歌》,尽管他们都知道对方是谁,知道是情深似海、彼此思念的姐姐和弟弟,然而,他们用理智与毅力克制自己,没有互认。
大江东去,不舍昼夜,卷走了他们的凄凉、悲伤、思念。
不可否认,这里既有导演对主人公命运的深切同情,也有对“潘索里”艺术的留恋、惋惜与无奈。这是一曲韩国艺人的生命悲歌,也是艺术濒临灭亡时期的艺术悲歌。
二、“潘索里”艺人的生命狱歌
影片《悲歌一曲》中有三个主要人物,组成了一家人:父亲裕风――“潘索里”艺术的传承者;裕风的养女松华;裕风的继子东户。这个三口之家过着相当清贫与单调的生活,他们的人生就是一曲生活的悲歌。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朝鲜民族从日本殖民者的铁蹄下获得新生。英俊潇洒的男青年东户踏破铁鞋,苦苦寻觅失散多年的恋人松华。在穷乡僻壤的小店借宿时,他被一阵悠扬的歌声迷惑:“我要追随你呀,我的爱,为了你,我宁愿死去化作一只飞翔的小鸟。”
歌声撕裂着他的思绪:东户小的时候,“潘索里”艺人裕风到村庄演出,他的仪表、气质、歌声迷惑了东户守寡的妈妈,他们相爱了。但村里人的流言蜚语让他们没法面对。于是,裕风带着东户母子和自己的养女松华逃荒要饭,风餐露宿,备受世人冷眼。后来,东户的母亲生孩子时难产去世了,裕风与孩子相依为命,潜心教两个孩子学习“潘索里”技艺。因为演唱技巧比较难学,因此,学习者很少,“潘索里”艺术濒临灭亡的危险。裕风对这门艺术依依不舍,对其音乐更情有独钟,视其与生命等同。他每天严格训练两个孩子练嗓子,击鼓,孜孜不倦,废寝忘食,昼夜不舍。后来,松华演唱技巧出类拔萃,东户有点心不在焉,因此,东户常常遭到养父的训斥,甚至拳脚相加,东户愤懑不已。
花开花落,春秋更易。裕风在岁月风霜前,日渐衰老,松华与东户也成为颇有名气的“潘索里”歌手与鼓手。裕风带着他们足迹遍踏农村、街头、城镇、富人的深宅大院……可是,好景不长,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匮乏,对于“潘索里”艺术的追求很淡漠。裕风变得脾气更为暴躁,开始酗酒,打骂孩子。当他听说“潘索里”要销声匿迹时,气得发疯。为了生存,他们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在街头卖艺时,还经常遭到日本乐队的骚扰。日子在艰辛与凄苦中前进着,只有他们排练达到特别和谐酣畅时,他们才手舞足蹈,开怀大笑,享受点人生为数不多的乐趣。 裕风因痴迷这门艺术,不怕饥肠辘辘,不辞千辛万苦,教人击鼓与演唱。东户不堪忍受他的传艺方式和严酷态度,出走了。但是,他尽管恨这位严酷的养父,竭力想忘记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音容笑貌总是萦绕在他身旁、心间,还有,那苦命的姐姐。
此刻,东户默默思念着:“亲爱的苦命姐姐,你在哪里呀?”
东户从农妇嘴里探出悲恸的消息,姐姐成了瞎子。残害她的人,居然是她的师傅――为艺术的发展,为断思念弟弟的感情。东户惊诧不已!
姐弟相见后的演出是电影的高潮:东户手持乐器向人们介绍,自己是慕名而来的“潘索里”爱好者,只求为松华击鼓伴奏,听她演唱。他们没有寒暄,没有拥抱,没有流泪,没有欢笑,只有席地而坐,伴着东户铿锵的鼓点,松华热泪簌簌地吟唱《狱中歌》,那悲壮、凄怨仿佛都是诉说他们生活的艰辛,分别后的郁闷,前程的凄凉,希望的渺茫,心中的怨恨。
东户走了。其实,松华已经从熟悉的鼓点中猜出了对方是谁,只是违心不认,让思念冰冻心底,寻觅那么漫长,相见却那么悲凉与短暂。永恒回荡天空的是“潘索里”那凄美的旋律,两颗相爱的心。
暮色朦胧,步履蹒跚的盲姑娘与一个小女孩走在白白雪皑皑的山道上,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时远时近,时大时小,逐渐消失在漫天飞雪下的衰草中。
无疑,“潘索里”艺人的生活就是千真万确的狱中歌。
不可否认,这也是导演林权泽心底的狱中歌。他借用电影艺术的虚幻与真实,向全世界的观众讲述了狱中歌主人的苦难人生,讲述了朝鲜“潘索里”对艺人的无穷魅力与诱惑,他们不惜用生命诠释这艺术的魅力与魄力,让人神魂颠倒,让人伴着饥肠辘辘,伴着朔风凛冽,伴着肝肠欲断的思念……执著地研究它,传承它,哪怕付出爱情或者生命的代价。
三、《悲歌一曲》的艺术特色
(一)戏中戏的叙事模式
林权泽导演不拘泥于梨园艺人的风花雪月生活流程,而是刻意探索艺术生命中的精粹升华人物的丰满形象,采用了“戏中戏”的故事叙述模式,让舞台与社会现实共融,以求获得影片的最佳效果。比如影片的高潮部分,两个主人公(松华与东户)相遇了,应该是震撼人心的情景出现,要么抱头痛哭,要么叙述分别后的磨难。因为那是一对失散多年后的未婚“鸳鸯”呀!但是,他们席地而坐,彼此没有惊诧,没有温暖的话语,仿佛素不相识的人遇见了,随着东户错落有致的鼓点,松华便情不自禁地唱起了《狱中歌》。怎能不让观众触景生情?她何尝不是《狱中歌》中的沈清呢?沈清与松华,已经“融合”为一体了。观众也会从松华悲怆的表情与高亢起伏的旋律中感觉到“潘索里”艺术的生命力。
(二)“痴迷”与“背叛”的主题立意
影片在主题是“痴迷”与“背叛”的立意下展示深度与广度,导演引领观众目睹的不仅仅是如怨如诉的悲情故事,还让观众了解在特殊历史条件下不同的人生与生存特征。
裕风――痴迷艺术,献出了生命。他为了艺术的传承,不惜弄瞎养女的眼睛,让她心无杂念,专心艺术,不去思念恋人。为了让松华唱好“潘索里”,传承下去,他竟然抓了村民的老母鸡给松华补养虚弱的身体,以至于被村民暴打,遍体鳞伤,直到弥留之际,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女儿要用真诚的心演唱《狱中歌》,要不断在前人的基础上超越、超越。可以说,他毕生都在“潘索里”的艺术里,走不出,离不开,直到生命终结。
松华――痴迷艺术,葬送了爱情。东户出走后,松华朝思暮想,无心演唱。裕风,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万般无奈下,配制盲药,让花季少女那明亮的双目黯然无光,多么冷酷与残忍!但是,她居然没有哀号,没有向命运宣战,竟然还在闲暇之余问父亲天上的自然风云,而且她还告诉裕风,她喜爱“潘索里”,还想唱。当裕风问她是否知道他让她致盲时,她欣然点了头。悲惨与悲壮!
东户――叛逆的缩影。他受新生活的影响,讨厌“潘索里”的曲高和寡、阳春白雪般地不被认可,反感养父严酷的传艺方法,他背叛了养父、背叛了恋人,出走了。无疑,这是生活重压下的软弱与投降,是对现实的逃避。
(三)塑造人物形象的现代技巧
电影虽然是传统的韩国文化作品,却采用了现代电影的表现技巧,有条不紊地打破了传统的戏剧结构,多侧面、多视角观察主人公,比如以东户查访拉开帷幕,揭示裕风为艺术痴迷,以女儿双目失明为代价让“潘索里”发展下去的悲剧;松华为艺术忍辱负重,在痛不欲生中苟延残喘、坚持前行的归宿。
影片中不少闪回镜头展开了故事人生的倒叙,其间渗透着对松华善良与执著的深切同情和不解,对裕风为艺术痴迷不择手段的深深谴责,由此,有条不紊地从不同侧面和角度塑造了主人公的性格,升华了人格形象。
另外,影片编导还借用了景色渲染以烘托人物的情绪。比如,在空旷的原野上三位主人公的放声纵歌《阿里郎》的画面,表现艺人风花雪月生活中的艰涩与欢愉;东户不满裕风严苛的传艺措施叛逆出走后松华独自站在树下的思念镜头,预示着凄美与凄凉心境;松华双眼失明之后坐在台阶下询问养父天空、月亮、星星的场景,是人物心情复杂、矛盾重重的印证。
这是艺术的过程,也是人生的过程。
总之,《悲歌一曲》是导演艺术和才华的再现,是一部反映人性不同侧面的多棱镜和折射社会影子的哈哈镜,是一部观赏性与艺术性俱佳的电影,在我国首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斩获最佳导演和最佳女演员奖,也是当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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