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12-01 阅读量:0次 所属栏目:艺术理论
论文摘要:本文通过对爱·摩·福斯特两部代表作品《霍华德别业》和《印度之行》中主要意象的分析揭示出这两部小说意象体系的内在联系。这两部小说的意象在文本形式上具有互涉性,在内容上都包含了二元对立因素,充分体现出福斯特的二元对立哲学。尽管这些意象和其象征意义之间仍有不和谐之处,从这两部小说意象体的相互关联中仍然可以看出福斯特小说创作中现代主义倾向的特点。
论文关键词:福斯特,霍华德别业,印度之行,意象,二元对立
E·M·福斯特(1879-1970)是公认的20世纪英国最重要的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之一。但我们却很难将他归类,他是英国文学从现实主义到现代主义转变时期的一位作家。有评论家认为:“他在技巧上堂堂正正地恢复正宗。……他就是这样,用他自己的音调、语气,按英国的老传统讲述故事;这种传统始自菲尔丁而终于――我们不妨可以说――梅瑞狄斯。”但现在的评论界倾向于把福斯特看作“现代象征主义者”。认为“就美学而言,在乔伊斯和沃尔夫所关注的东西和福斯特所关注的东西之间有着充实的亲缘关系。”无论从内容还是形式上看,福斯特的小说都体现了某些现代主义特征:“他在小说中借助于节奏、意象、象征、神秘气氛等来表达难以用文字捕捉的感情、氛围和心绪。他使自描式的写景带上强烈的象征意义。他的作品表面上看来流畅易读,但含义费解,难以捉摸。”这种现代主义倾向比较明显地体现在了他最为成熟的两部作品:《霍华德别业》(1910)和《印度之行》(1924)当中,我将从意象的角度入手来分析这两部小说。庞德指出,意象不是一种图象式的重现,而是一种在瞬间呈现的理智与感情的复杂经验,是各种不同的观念的联合。可见,意象与思想密切相连,而这两部小说体现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作为《霍华德别业》扉页题言的“只有联接”(onlyconnect)在《印度之行》得到了继承和发展,作者不只是在寻求不同阶层、现代与传统、人与自然、个人与家庭之间的联接,还要发掘出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甚至是理智与情感、人类与宇宙之间的联接。
1、意象形式上的联系
从《霍华德别业》到《印度之行》,我们可以理出一条意象发展并复杂化的线索。
首先看《霍华德别业》。利维斯在评价这部小说时说:“作者在这本小说中所取得的成功仰赖于他在陈述他的结论时成功地运用了象征、形象和由文字构成的活动与冲突。”我将这部小说中的意象进行归纳整理,大致分为四组:自然意象、非自然意象、人物意象、抽象意象。自然意象包括霍华德别业、榆树、干草等,霍华德别业虽然是一所老屋,但是因为它与周围自然环境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并且象征了人与自然的联接,因此我将它归为自然意象;非自然意象有汽车、枯草热、书籍、宝剑等;人物意象有威尔考克斯夫人、海伦和巴斯特的孩子等;抽象意象可以归结为类似的短语如由“电报和愤怒”组成的生活、人内心深处的“惶恐与空虚”、我们脚下的“无底深渊”等。
这些意象在《印度之行》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具有一定的意义上的文本互涉性。比如《霍华德别业》的中心意象是霍华德别业那所房子和旁边一直守护它的榆树,象征着与商业文明和工业化相对的一种宁静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以及英国的传统精神遗产――对家和根的追寻。这一意象在《印度之行》中扩展为代表整个宇宙的印度以及作为印度和宇宙象征的马拉巴山及其岩洞,表示与英国和西方理想主义相对立的神秘而混乱的宇宙性力量。海伦在《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中听到的在事物深处的“惶恐与空虚”在《印度之行》中则具象化为马拉巴山洞中虚化一切意义的回声。在《霍华德别业》中象征着与大自然相联系与融合的干草在印度之行中变成了象征永恒印度丛林的黄蜂的意象。在《霍华德别业》结尾处代表三个阶级的联合以及作为英国传统文化继承者的那个新生的婴儿发展为《印度之行》中重生的爱神“黑天”,可见,在两部小说中,福斯特都把联结和融合的希望放在新的生命的诞生上。
2、意象内涵上的一致性
福斯特总是以一种二元的形式组织自己的素材,这种形式因在象征意义上具有一致性的人物、背景和事件之间的相似而获得了加强,但很少有人注意的是福斯特小说中的意象也包含了这种二元的形式。特别是在《霍华德别业》和《印度之行》这两部小说中的意象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包含着对立的因素,表现出作者悲观与乐观相结合的二元性哲学。大多数评论家都认为:“《霍华德别业》似乎比《印度之行》更为乐观,也许还更充满柔情。……另一方面,《印度之行》显然标志着作者更为成熟、更为现实、也更为悲观的态度。……如果说书中有什么希望存在的话,那也只是对未来的一线渺茫的希望,而且只是暗示,绝无明言。”但是,仔细分析这两部小说中意象的内涵,我们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首先,《霍华德别业》中即使象征希望的意象却包含了很多悲观的因素。霍华德别业是小说的中心意象,如同《印度之行》的第一章,小说通过海伦·施莱格尔写给姐姐玛格丽特的两封信引入了这部小说主要的人物、意象以及主题。在信的第一段,海伦就介绍了那所“古老而精巧的红砖房子”以及守护着它的挺立在花园和草地边界上的那棵巨大的老榆树。玛格丽特在参观霍华德别业时体会到:“正是在这些英国农场中,而不是在其他地方,一个人才可能坚实地看待生活、窥见生活的全部,同时看到生活的短暂无常和永恒的青春,联接――不带痛苦的联接,直到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兄弟。”在这里,福斯特提出了一种联接的方式――乡村生活,并认为那是各种价值的源泉。
只有当玛格丽特的视野从现代生活、城市上面转移到这所小庄园,只有返回过去,她才能把握生活的全部。走进霍华德别业时,她重新“被空间感所抓住,这是所有尘世生活的基础,她试图从霍华德别业来认识整个英国”。可见,霍华德别业既是一所真正的房子,同时也是古老英国的象征,并作为一种古风的遗存而被作者赋予了一种理想和象征的愿望。但在小说中,作为英国的象征的霍华德别业却被英国本身的发展所威胁,在它身上,体现了作者悲观和乐观的共同理想。这并不自相矛盾,作者所期望的和现实本来的发展本就不相同。从书名来看,HowardsEnd本身就是一个双关语:“最后,《霍华德别业》的标题就变成了一个关于死亡和破坏的双关语,一个始终在小说中回荡的双关语。”小说以施莱格尔姐妹与亨利和谐地生活在霍华德别业的画面结束,并且这所房子将由巴斯特和海伦的孩子――三个阶层联合的结晶所继承,但是作者却将这样一所代表希望和联接的房子命名为“HowardsEnd”,直译为“霍华德结束了”。这是否意味着由霍华德一家所继承的英国的过去和传统精神终将被以威尔考克斯一家所代表的商业文明和汽车文化所取代,宁静、优雅、象征着与自然联接的霍华德别业终将被“伦敦的红色铁锈”所吞没。结尾的乐观和书名的悲观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这部小说蕴含了一种悲观的情绪,正如史瓦西所说:“《霍华德别业》确实和《虹》一样,由光明和黑暗两种力量的二元性所构成:施莱格尔一家和威尔考克斯一家,习俗与金钱,爱情与真理,事物的本来面目和它们所应该呈现出来的,个人生活与商业、工业王国,想象与理智,表面生活与内在生活。”
除了意象本身体系的二元性以外,意象之间的关系包含了对立的因素,比如干草和枯草热这一组意象。小说以威尔考克斯手捧干草漫步于草坪上开场,又以婴儿玩耍干草,海伦惊呼:“好大的草坪!我们一直看到最后收场,真还从没见过打下这么多的草!”(结束,提醒我们这个故事是在一种永恒的自然模式下展开的,但是伴随着干草这一意象的是威尔考克斯一家人(除去露丝)所患的严重的枯草热(hayfever),这一病症始终阻碍了他们与自然的接近,象征着他们对自然的过敏反应。即使最后被玛格丽特软化的亨利依然只能呆在屋里,使她的胜利中有种“怪诞”的意味,象征着大自然与亨利所代表的商业文明是不可能完全融合在一起的。
这种二元对立性在《印度之行》的意象体系中同样很明显。评论家认为这部小说比《霍华德别业》更悲观,但很多意象的内涵兼有希望的因子。首先来看题目:APassagetoIndia,这个书名取自惠特曼1871年所作的一首哲理性抒情长诗《向着印度行进》,这首诗本身充满了乐观和激昂的调子:“向着印度行进!看哪,灵魂,你不是一开始就看清了上帝的旨意所在吗?大地将被跨越,为网状物所连接,各个民族,近邻将通婚,海洋能够逾越,遥远的将成为靠近,不同国土将结合在一起。”印度在诗中,是灵魂前进的目标,是上帝“爱”的所在,是人类灵魂对于时间、空间和死亡的胜利。惠特曼认为印度是人类宗教、文化的发源地,是灵性和生存的最终意义的一个象征:“对于人类说来,这是他思想的归航,回到理智的最早期乐园,回到智慧的新生,回到单纯的直观,又一次回到美好的创世时期。”⑽这些内涵和象征都融入了福斯特关于印度的意象中,印度不仅仅是混乱、非理性的象征,还是一种与宇宙、自然和谐的原初生命力的象征。虽然阿齐兹和菲尔丁在“现在”“这儿”不能成为朋友,但是在磅礴的印度雨季和混乱而热闹的庆典中却体现出铲除联接障碍的蓬勃的生命力。最终,阿齐兹做出了结论,他对菲尔丁说,当印度和英国真正平等时,“我和你一定会成为朋友”,即使要为此花上“五千五百年”的时间,正如惠特曼要在诗中表达的:“英雄们的神圣努力,以及他们所实践的观点,最后必然奏效,即使长期推迟也定要完成的。”可见,和《霍华德别业》相反的是,《印度之行》的书名蕴含了人类联接的无限希望,因为无论如何,始终是有一条道路(passage)通向印度的。
此外,作为印度混乱和无理性象征的马拉巴山的皮肤却“比任何动物身上的毛皮都美丽,比无风的水面还平滑,甚至比情人更富有肉感美”。同时,山上的岩洞具有“圆形的洞室”,墙壁被磨得很光滑,使山洞内部具有一种“协调和完美”。圆形或拱形是小说中很多意象所共有的特征:天空是圆拱形的;清真寺的建筑外貌是圆拱形的,而且里面有很多连拱廊。天空和清真寺的意象在小说中都象征着一种秩序和沟通的力量,这两个意象都呈现出圆形的特征。约翰·马丁阐述道:“弓形和圆形物体代表了印度人关于秩序的观念。……弓形和圆形物体是模仿天空的凹形而创造出来的,它们大大加强了人类关于世界是有序的观念。”不仅如此,“圆”的形象还是印度文化的精髓,“圆”象征着创造、生成和毁灭的循环,是梵、毗湿奴、湿婆的三位一体,这说明“圆”本身就是一个包含对立因素的象征。因此,如同印度所具有的内涵一样,奇特的马拉巴山有美丽和谐的外表,而黑暗而神秘的山洞却有象征秩序的“圆形洞室”。
所以,山洞中产生的回声一方面使阿德拉产生幻觉而控告阿齐兹,另一方面却使她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以及与朗尼的爱情,并使她完全清醒过来。福斯特的二元哲学在这些意象中贯穿得较为彻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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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Forster, E. M. Howards End, Penguin Books Ltd, 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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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Tague, Gregory. Character and consciousness: George Eliot, Thomas Hardy, E.M. Forster,D.H. Lawrence (phenomenological, ecological, and ethical readings), AcademicPress,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