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112期刊网!
网站首页 > 论文范文 > 文学论文 > 中国哲学 > 論《易.乾》所表的「天」有中道之修

論《易.乾》所表的「天」有中道之修

日期:2022-12-01 阅读量:0 所属栏目:中国哲学


——兼深談《坤》、《屯》、《比》、《剝》、《復》、《損》、《益》、《萃》等卦的一些思想

《周易‧乾》卦所表的天,是有中道之修。

〈乾〉為天象,因此而說《乾》六爻所表的「天」是有修,這除了《乾》由九二的中而不正到九五的中正,於《易》傳有說義可覘外,繫辭的配合,也暗示了作者文王存有這一看法和思想。

《乾》的卦辭和爻辭分別是:

乾 :元亨利貞。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

九四: 或躍在淵,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上九:亢龍有悔。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c1]

(一)

首先嘗試解決「『龍』所表的是甚麼」這一個大問題。

筆者認為,「龍」是象徵聖人的思想和氣質,也表徵聖人應居大位以施行德義之教。

聖人生具優資,是在聖之聰與智之明,乃所以知天的「德」,如《中庸》說的:「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而聖人的德教,則在「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1﹞下面試舉例為說:

其一,「龍」既能潛,能見(現),能躍,能飛,而又能悔,且更能群,此龍便只有貴為人的思想才可當之。特別是它能因「亢」而自生「悔意」,〔2〕見自知之明,〔3〕就更只有人中的聖者始克當之。

故初步認為,「龍」是取義於聖人的一種人格化。

其二,帛書《二三子問》載孔子之言「龍」,有云:「龍大矣!龍形遷,假賓於帝,俔神聖之德也。」(第1行)又:「龍神威而精處,□□而上通其德。」(第17行)又:「龍大矣!龍既能雲變,又能蛇變,又能魚變,飛鳥昆蟲,唯所欲化,而不失本形,神能之至也。」(第2行)又:「《易》曰:『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孔子曰:『此言大人之寶德而施教於民也。夫文之孝,采物畢存者,其唯龍乎?德義廣大,鳴物備具者,其唯聖人乎?龍戰於野,大人之廣德而下接民也;其血玄黃者,見文也。聖人出鳴教以導民也,亦猶龍之文也,可謂玄黃矣,故曰龍。“見龍”而稱莫大焉。』」(第6-7行)而於帛書《易之義》,孔子亦有謂「夫龍,下居而上達也」(第24行)。

凡此言辭的話,與《易.繫辭上》所說的:「《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第10章),思想並不違悖。

其三,《史記.老莊申韓列傳》謂孔子嘗稱「老子其猶龍邪」。而《莊子.天道》是稱老子為聖人。

其四,《乾.文言傳》之釋上九爻辭「亢龍有悔」,有云:「『亢』之為言也,〔4〕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其唯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這是說聖人處事的能由不中而中,能由無進退之度到進退有度,乃因其人能不斷自奮進的經驗中吸取教訓,檢討得失,作出修正。而即使聖人進與退都已能不失其「中」道,其人還是一樣守中納正,以應時需。所以文王於《艮.上九》繫辭曰:「敦艮,吉。」此「敦」既有「厚」義,又有「考」義,是一支不但注重經驗的累積,又重視檢討、反思和總結的爻,以留下寶貴的經驗,供後來者參考。〔5〕而於《乾.上九》,文王則以「亢龍有悔」設喻,爻辭的深義是,「悔」乃生於聖人勵精奮進的「時極」,此「極」包括可變生出災難,正所謂:「亢龍有悔,與時偕極。」所謂:「亢龍有悔,窮之災也。」〔6〕但這也同時是聖人天生的那種智慧之所以突發而生,例如《大象傳》所說的「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也就是物極必反和「滿招損,謙受益」一類的道理。而對此,孟子也有語謂:「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恆存乎疢疾。獨孤臣孽子,其持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7〕所以孔子的釋「亢龍有悔」,有云:「此言為上而驕下,驕下而不殆者,未之有也。聖人之立正也,〔8〕若循木,愈高愈畏下。故曰『亢龍有悔』。」〔9〕又說:「亢龍有悔,言其過也。物之上盛而下絕者,不久大位,必多其咎。《易》曰『亢龍有悔』,大人之義不實於心則不見於德,不單〔10〕於口則不澤於面。能威能澤,謂之龍。」〔11〕說:「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12〕「有悔」,就是說類此的事,於一些人言之只是「小疵」,甚至「無咎」,但在聖人看來,卻是「悔吝」、「悔咎」和「震無咎」的事,是所謂「憂悔吝者存乎介,震無咎者存乎悔」,〔13〕可令其人生出「憂患意識」,產生智慧甚至是大智慧來。

故上九的龍當是一條「艱苦我奮進,困乏我多情」的龍!〔14〕

所以孔子說:「卦之德,方以知(智)。」〔15〕又說:「作《易》者,其有憂患與?上卦九者,贊以德而占以義者也。」〔16〕

故《乾.上九》當是一支意味著從經驗中增長並累積智慧,高度涵藏德義思想的爻。因此《損.上九》的說「弗損益之,無咎,貞吉」,也就是指要持中守正,對不正處莫亂來。宜記取教訓,朝改善的一面發展。

綜合言之,「龍」是聖人的化身。

(二)

次談聖人與大人的關係。

《易緯‧乾鑿度》稱孔子有云:「大人者,聖明德備也。」

這「聖明」不但可理解為「神明」,因《說卦傳》有言:「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而孟子亦說:「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17〕也可理解為「聖智」,因竹簡《五行》謂:「明明,智也。」(第25簡)而帛書《五行》之《說》也有稱:「聰,聖之始也。明,智之始也。故曰不聰明則不聖智,聖智必由聰明。聖始天,智始人。聖為崇,智為廣。」(第243-244行)甚至可說成是「神智」,因帛書《二三子問》載孔子謂「龍」的「唯所欲化,而不失本形」是「神能之至也」,而「能」又可通「智」。〔18〕

要之,「大人」能知天道並「神而明之」地體行,為德之大備者。故這在《中庸》是稱作「天下至聖」(第31 章)。而正由於大人也要講修為,故《易》乃曰「利見大人」。

但「大人」卻非天的私選,有所謂:「選貴者,無私焉。」〔19〕今請看文王的繫辭:

《損‧九二》:「利貞。征凶。弗損益之。」

這表面看是筮占之辭,其實富涵德義思想。這是說對於九二的中而不正,「中」是有利於用來做「正」其「中」的事,這和孔子於《乾‧九二》所說的「正中」相同。因為,人處「不正」之位,是易生不正的心,例如聽信妄言而行征伐,則是凶事。因此君子不要損於中和妄益不正。所以《損.九二.小象》說:「中以為志也。」於此可見文王「以神道設教」的一種「圓而神」。故孔子悟道後,說:「《易》,我後其祝人矣,我觀其德義耳也。」〔20〕

而《損‧六五》則曰:「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元吉。」

這也是一根中而不正的爻。「或」,此字筆者已不只一次談及,〔21〕它是可用來表徵在上天行道的無妄私下,物得以生的初性之體,是為有「德」的「得」。〔22〕對於「天命之謂性」,人是只能「順受其正」,因為「弗克違」。故此《六二.小象》曰:「『或益之』,自外來也。」而「十朋(十貝一朋)之龜」,在此處是以喻人天賦資質中可致成邪惡之勢的部分,而有人於這方面的性分特厚卻是始出於天道的「無妄」,故曰「元吉」。

這裡帶出一個古遠的信息,就是文王也認為人性易趨於惡,故此他把損卦置於益卦之前。但由他對九二與六五採「中而不正」的看法,又知他也不願見到人的天性會是如此不幸地發展。故他乃於《益.上九》這可表反思和總結性質的爻,有所繫辭曰:「莫益之,或擊之。立心勿恆,凶。」所以孔子讀《易》,「至於《損》《益》二卦,未嘗不廢書而嘆,戒門弟子,曰:『二三子,夫損益之道,不可不審察也,吉凶之〔門〕也』」(帛書《要》)。

我們再來看《益》卦。

《益‧六二》:「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永貞吉。王用享於帝,吉。」

筆者嘗說孔子的天道觀深受《周易》的影響,〔23〕又說「荀子的性惡說和孔子的人性論,兩兩的思想關係都宜放在一起來論說」,〔24〕表面看這是荒誕不經之言,但讀者讀過本文,再翻檢《總論》,〔25〕便知吾言不欺。

《損》《益》二卦,相反為義為次。今觀之以《益》,至少可說明下列三事:

一是在中的「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文雖與《損‧六五》同,涵義卻大異其趣,此乃言大人、聖人之資,所以說「永貞吉」。而這在《无妄‧六二》,便有所謂「不耕穫」。再到了孔子,這中正之道,便是他所說的「生而知之者,上也。」

二是結合《損‧六五》和《益‧六二》的「或」,便又知文王繫《易》是主天道無妄,因他認為上天是有中道修為的人格神,上天既講公道,與物一視同仁,但又自有旨意。天給了人的若為美賦,天意就是要其人「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去幫助力有不逮的。資賦欠佳者,天意就是要其人學習自強。這些既是任何人的內事,也是外事。所以《中庸》之言「性之德」,是說「合外內之道也」(第25章)。書又引孔子的話:「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言。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第17章)換言之,「天心」既包容不正,但也管不正。故《益.六二》爻辭謂「王用享於帝,吉」。

所以郭店簡《大常》有謂「宅天心」,這也即《論語‧堯曰》所說的「帝臣不蔽,簡在帝心」,都是依順於帝道的「中」來說的。

其三,《損》卦二、五爻的對轉,即成《益》卦,相反亦然。而六二與六五的柔得中而不應,又正可用表人的性體是具有中正與中而不正這「兩端」,以及其於異同上是自有相對的發展。而「中」乃其德,是為「中德」。〔26〕因此繫於六二與六五的「十朋之龜」,便可信是被文王視為具有能令一內一外對立的性質產生轉化的功能,所以孔子要言「叩兩端」,〔27〕又譽舜能「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28〕亦以此故,孔子於人性並不談善惡問題,只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又:「唯上知(智)與下愚不移。」〔29〕而這於「兩端」之道來說,就可以有所謂:「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30〕或者是至時世子所說的:「性有善惡。」〔31〕

故知大人與聖人雖皆具優厚的資賦,但同樣要有其「正中」的修為,所以孔子說「故大德者必受命」,〔32〕又說:「『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貴且顯矣。」〔33〕《中庸》則稱「『於乎不顯(按:“不”通“丕”,大也。大顯,同竹簡《五行》所說的“大施諸其人,天也”),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34〕至論到賦性的「多能」,大人則勝於聖人,這由《易》曰「利見大人」,孔子說「畏大人,畏聖人之言」,〔35〕可得知。

對於聖人與大人的不同,直到郭店竹簡的《五行》篇,才「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地見到內涵上的區分。

帛書《二三子問》載孔子有云:「聖人之立正也,必尊天而敬眾,理順五行。(下略)」又:「(有缺文)德與天道始,必順五行。(下略)」而由帛書《要》篇知,孔子這所說的「五行」,大概是指「水、火、金、土、木」五者。但其後到了子思,則「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他首先凸顯了「帝」的主宰義,把《詩‧大雅.大明》「上帝臨汝,毋貳爾心」中的「臨」字,易為「賢」字(按:這自然也是子思「造說」的一例。而到與荀子有關的帛書本,才見改回「臨」),跟著並說「大施諸其人,天也」(第47-78簡),而以大人之德為「仁、義、禮、智、聖」這五德之行。聖人則是生具其中的「聖」、「智」二德,如帛書《德聖》篇所說的:「聖之知(智)知天」(帛書第454行),曰:「聞君子道,聰也。聞而知之,聖也。聖人知天道也。知而行之,義也。行之而時,德也。見賢人,明也。見而知之,智也。知而安之,仁也。安而敬之,禮也。聖智,禮樂之所由生也,五〔行之所和〕也。和則樂,樂則有德,有德則邦家興。文王之示也如此。〔36〕『文〔王在上,於昭〕於天』,此之謂也。」(第26-30行)而聖人之「利見大人」,則是「見而知之,智也。知而安之,仁也。安而行之,義也。行而敬之,禮也。仁,義禮所由生也,四行之所和也。和則同,同則善。」(第30-32簡)。這裡指出,聖人是以其「智」,從仁、義、禮三方面講重「正中」之道。故君子的修聖道,也是從智之能得啟為開始,正如孔子所說:「未知,焉得仁?」(《論語.公冶長》)這也就是所謂「不形於內謂之行」以及「四行和謂之善」(《五行》),這也影響了孟子有「四端」之說的產生。〔37〕

由是亦知,「仁」乃是聖人的精思,故《五行》所強調的「三思」,是:「仁之思」、「智之思」和「聖之思」。事實上孔子就曾說過這樣的話:「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38〕而君子,上既不及於聖,那末其修自然是「智、仁、義、禮」,所以孔子說「知者利仁」,又說:「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涖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39〕

但雖謂聖人能以其「聖、智」行修出仁、義、禮這「人之道」,是所謂「聖」之「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五行》);不過由於這一說法的後者是以「智」為主體,而智並非知天的「聖」的範疇,除非那是具「聖智」的聖人;故竹簡《五行》這話便顯見矛盾。是以孟子於言及「五行」之道時,乃易「聖」為「聖人」(朱注有引語謂『人,衍字』,此說非是),以消弭矛盾。但這一自違與相違,又被荀子加批為「甚違」。這點筆者於「前言」已略有述及。〔40〕

(三)

至此可知,文王於《乾.九二》繫上「見(現)龍在田,利見大人」,正是指聖人的以人道之修,比類「大人」,這在孔子就有所謂「大人之義不實於心則不見於德」(《易之義》第26行)。

而《乾.文言傳》中孔子對此爻是有這樣的釋義:「龍,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易》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正中」一辭,自來具爭議。依筆者看,應是指「正」其「中」。因九二乃陽居陰位,中而不正,意即人雖「宅天心」,但外在卻處於「不中」之位,故其修便要「正」其「中」,故曰「正中」。此解有《需》卦最可具證。「需」有「須待」之義。《需.彖傳》:「《需》,須也。險在前也,剛健而不陷,其義不困窮矣。《需》,『有孚光亨,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按「需」之為「須待」,是以表時間雖可考驗人,但人也需要時間去証明自己。智者是能以其過人的智慧,去克服困難。「須待」是指初先以靜制動,故《需.初九.小象》曰:「需於郊,不犯難(筆者認為句讀應下於此),行也。『利用恆,無咎』,未失常也。」初九是正而不中,故大可先在外圍地帶,觀察形勢,並作出試探,然後部署見機行事。最緊要是有耐性。此乃可行之策。

故知「正」其「中」非為消滅「不中」,而是要「允執其中」,並於不中不正處做到「和而不流」,以發揮「和實生物」的作用及影響力。例如孔子說「舉直錯諸枉」便是(見《論語.顏淵》)。如能處理得好,便能使枉者認識到甚麼是「直」,進而判斷出「不直」,而有所謂「能使枉者直」來。

故上引孔子釋《乾.九二》的話,內容當是說,聖人的德,是人雖處逆境,但卻會持中去修磨正道。故《論語.泰伯》記孔子說「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恆.九二.小象》亦說「『九二悔亡』,能久中也」,《未濟.九二.小象》說「『九二貞吉』,中以行正也」,《中庸》亦謂「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聖人所用來立信的只是一些無碍的話,而非甚麼殺伐的言論,行事也是調子適宜,慎防會變成手段。用閑常之心去對枉道,懷着誠意,善待世人世物而不自誇伐。以博大的德體行天地化育的精神,這也是君主應有的德行。

因此帛書《易之義》記孔子釋《乾.九二》的德義思想,又有云:「君子之德也!君子齊明好道(《荀子.修身》:『齊明而不竭,聖人也』),日自見以待用也。見用則動,不見用則靜。」(第26-27行)

而《乾.彖傳》亦謂:「『見龍在田』,德施普也。」

《文言傳》則曰:「見龍在田,時舍也。」「時舍」,就是指能適時處於「其」間,產生指導和扶助的作用。故孔子譽舜,有說:「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按:『執兩用中』當為『正中』一辭的最佳釋義),其斯以為舜乎!」〔41〕

所以帛書《二三子問》亦有曰:「(有缺文)見謙,易告也;就民,易遇也;聖人君子之貞也,度民宜之,故曰『利以見大人』。」(第15行)

由是亦知,上述的「舍」字,不宜作「棄」解。因它是扣着「時」字而來,是指「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42〕此所以《乾》獨於九三爻而言「君子」不言「龍」,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這既以表「聞君子道,聰也」是當下的自覺,也表出聖人是以眾為修,故要「終日乾乾」。所以「舍」非但不解作「棄」,還存「居而不棄」之義,這也是《五行》之《說》所謂「舍夫五而慎其心」(第223行)和「舍其體而獨其心」(第229行)所言的「舍」。此點,筆者已有文論說,〔43〕不贅。

故《乾.文言傳》又說:「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辯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按:孔子這幾句話,已包涵了《易》〈九二〉爻辭不少的思要)。《易》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說:「見龍在田,天下文明。」「田」是牧民之地,也是狩獵之所,而有聖人王者的出現,便不但能知所「庶之」、「富之」、「教之」,〔44〕甚至能澤及禽獸,〔45〕宜乎天下得趨文明矣!

而由九二到九五,聖人的道,已因其「仁」能不斷的「正」其「中」,產生出禮樂教化,是所謂「聖智,禮樂之所由生也」(《五行》),而修成了中正之道,故爻辭是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以下就舉一些爻例來說明。

例如《乾》初九之說「潛龍勿用」,九三之有說「夕惕若」,九四之說「或躍在淵」,上九之說「亢龍有悔」,這些「不中」之位,皆見配以或陰或柔之事,包括潛、夕、淵、悔。文王顯然是有意喻出一種以內修而求「時中」的道,是孔子所說的「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中庸》第二章),《中庸》所說的「故時措之宜也」(第25章)。因在《周易》,「中」的本義有二:一是內的「內在」義,二是內的「在內」義,﹝46﹞所以《說文》釋「中」,曰:「下上通也。……中,內也。」「內在」例如《五行》所說「形於內」的「德之行」,《孟子‧離婁下》所說的「舜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中庸》所說「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等皆是。「在內」則可以是指心物,例如《禮記.樂記》之言「夫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這心物心知既可因心而得,自也可因心而失。今試舉《益》卦來詳說。

《益.六二》:「或益之十朋之龜。」小象曰:「『或益之』,自外來也。」這是說,「聖智」的資質決非人自修所能賺得來,它來自於「帝」的中道。

  《益.六三》:「益之用(筆者認為句讀應下於此),凶事。无咎。有孚中行,告公用圭。」這是說,讓不中不正的事變本加厲,乃成凶事。但有人天性生來就易見不正,這種「咎」自也難怪之。不過天也同時給了人可作改善的誠信(「孚」),就是「中行」,中以行道(六三爻於「下互」是為中爻。又六四亦言「中行」,為「上互」的中爻。則文王繫辭有利用互卦,此又為一明証)。但這卻要人能心存誠敬,自強不息才成。否則,「在內」的心物心知之性,還是會使「內在」的天性失卻「中衡」,「性心」(辭見《性自命出》)變得有所不正,致生不良的影響。所以《小象》說「『益用,凶事』,固有之也」。

而無論是(中)的「內在」或「在內」義,又皆與「大一」有關。

《彖傳》:「大哉乾元(《九家易》曰:『陽稱大,六爻純陽故曰大』),萬物資始,乃統天」,這就是「大一」。〔47〕帛書《易之義》有這樣的話:「子曰:鍵六剛能方,湯武之德也。」六爻由初九至上九之用,也即表「一」能成其「直方」而為「大」。而《易.繫辭下》則謂:「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虞翻注:「一謂乾元。」)這同時也是帝中道的「大中」,其「方者,內外相應」(《韓非子.解老》篇語),故《莊子.天下》篇說:「神何由降?明何由出?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對此,《益‧初九》也有很好的辭例:「利用為大作,元吉,无咎。」《益》為〈震〉、〈巽〉合卦,而雷有風之勢,宜乎能大能益。所以《大象傳》設教說:「風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而由初九以進六二,「天一」爻遇上「地二」的「或益之十朋之龜」,正好喻之以孔子譽堯的「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堯的美資來自帝一視同仁所派生出的道,這道在堯身上同樣能「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也」,故《彖傳》有謂:「《益》,損上益下,民悅無邊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利有攸往』,中正有慶。『利涉大川』,木道乃行。」`堯之於天道,一如木之於大川,心與性合,體與用一!

所以《益‧九五》曰:「有孚惠心,勿問,元吉。有孚惠我德。」此謂上天有誠信惠我心,但不要問為甚麼會是這樣,因帝的道是體,有道而成的物是用,帝道之德無私偏妄執,是所謂「元吉」。故物皆是始出於天德,這包括天道無妄,以及由無妄行道所致成物的性體,而各有性命。但無妄只是德而非性體,故若性有失德,便要由心去治性。這「德心」若求得,〔48〕便可形成有德的心性,是所謂「德」之「不形於內(指『內在』)謂之行」(《五行》)。

因此《臨》與《蹇》之〈上六.小象〉分別有謂:「『敦臨』之『吉』,志在內也」、「『往蹇來碩』,志在內也」。

故《益‧上九》要強調:「莫益之,或擊之。立心勿恆,凶。」這裡又見「或」字,早說過,始先是關乎初性之體的事,由此而「有」而「或」。性體本身就是一個「中」。《詩經》就嘗以「中心」一辭表其用。而聖人的「中」就是心、性合一。故「或擊之」意即聖人能行教化,君子以聖道慎修其身,這又是「君子慎其獨也」其中的一義。因此《小象》說:「『或擊之』,自外來也。」而這個自外來,又與《六二‧小象》所說的「自外來也」不同,前者是天賦,後者是人修。《益》六二與九五,正所謂「文質彬彬」,天人並重。其中正對應,固所宜矣!

對於筆者謂《乾.九二》的「利見大人」,是類比於大人之修,這在《比》卦可找到相應的說明。

《比.六二》:「比之自內,貞吉。」「比」是親比即親近之意,而親近於內,在《易》要涵二義,一是指內比於中體本性的無妄無曲私,例如《中庸》所說的「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二是內比於精微之言,也即話語中所涵的不言之教,是如六三所說的「比之匪人」,因既非人,自然是事物。〔49〕所以孔子釋《坤》卦之六三、六四、六五爻辭,嘗有云:「『含章可貞』,言美情也。」『聒囊,无咎』,語无聲也。『黃常,元吉』,有而弗發也。」(《易之義》第21行)故知《乾.九二》的「利見大人」,當是如《比.六四》說的:「外比之,貞吉。」因此小象傳謂:「『外比』於賢,以從上也。」由此而蔚成《比.九五》之「顯比」!故《小象》說:「『顯比』之吉,位正中也。」而《乾.象傳》則謂:「飛龍在天,大人造也。」意即聖人能把自己打造至〔50〕像是有大人的現世,利於天下,也是天下人願見的事,是如孔子所說的:「(有缺文)君子在上,〔則〕民被其利,賢者不蔽,故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二三子問》第17行),亦《鼎.彖傳》之謂:「聖人亨以享上帝,而大亨以養聖賢。巽而耳目聰明,柔進而上行,得中而應乎剛,是以『元亨』。」又例如舜,能「大孝於天」,「德為聖人,尊為天子」,故孔子乃引《詩》譽之,曰:「『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51〕是以《文言傳》有謂:「飛龍在天,上治也。」又說:「飛龍在天,乃位乎天德。」而《中庸》則曰:「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第27章)

又在《文言傳》中,孔子是這樣的釋《乾.九五》爻辭:「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這話的涵義主要有二:一是乾體中道,也即帝之道,既講重合群的重要性及其發展,也能容納相對差異。二是亦如《中庸》所云:「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第22章)故《大過》卦九二爻辭有謂:「枯楊生稊。」九五則曰:「枯楊生花。」這就是能盡物之性!也是至誠的盡性!

《文言傳》又見有這樣的話:「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人乎?況於鬼神乎?」這是說,大人體道無妄,那一體「神明之德」,能上貫日月,與天地同德,互相輝映。其人又能像四時一樣的有序,盡人之性盡物之性,贊天地之化育。而其道的得失,則又與鬼神之吉凶相契,「得道者昌,失道者殃」。它是先於天地的天而存,但天不與之相違;它又後於天地的天而有,而同樣能體順於四時的運作運行。這樣的「大人」,鬼神也想親近,何況是人!

(四)

但由「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我們又可知《周易》的「天」字是具「形而上」和「形而下」兩義。形下例如「飛龍在天」的天。形上則可舉《大畜。上九》的:「何天之衢,亨。」經家謂「何」通「荷」,承也受也。「衢」是道路的四通八達。這是以喻得天道之助而亨通,意即有優厚的天資,有所謂「聖人鑿開天路,顯彰化源」(《易緯.乾坤鑿度》)。然則前論上九爻德所涵的省思義,就此一爻辭來說,感恩而「反輔」,再而成「相輔」,當為其要義。故《小象》說「道大行也」。

是知乾卦之「用九,見群龍無首,吉」,「用九」是可指帝的行道,初先乃以天地為大用之物(故《周易》於「用九」之外還有「用六」。這「用」字在帛書《周易》則寫作「迥」),「用九」意即全部乾爻皆為所用,是指「用通九」,乃所謂「用之為九」,〔52〕「通」在此之義為「全」,〔53〕整體意義是謂乾卦六爻的爻德,皆不離乾體中道。而「中」之所以被認為是乾體的德,乃因「乾」於正位的始動,到九二便即要面對不正,但能堅持所來自本位的道,至九三仍不失其正,遂知九二位所用以守持的,乃是可通而不偏的道,「中」之為道也因此得成。而這種自「得」也即是「德」的「先」成,是如《易緯》所說的「乾,先也」。所以《文言傳》有說:「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又:「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故《乾.文言傳》說:「乾元用九,乃見天則。」《易緯.乾元序制記》謂:「『乾,元亨利貞』,道之用也。」

而這「用」的行用,也就是孔子「道中庸」的「庸」義(《莊子.齊物論》亦有謂「庸也者,用也」),也即「中行」。

下試看一些「用九」的例子。

《需.初九》:「利用恆」

《泰.九二》:「得尚於中行。」

《恒.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

《豫.九四》:「由豫,大有得。(按:謂對不中不正的事開始猶豫。心這一轉變是大有所得。而這『轉變』可由九四是自下卦之終,以進上卦之始表出。)」

  《否.九五》:「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繫於苞桑。」(按:陸德明曰:「休,美也。」又曰:「休,息也。」孔穎達曰:「休否者,休美也,謂能行休美之事於否塞之時。」〔54〕爻辭可理解為,人暫時把阻滯不通的事置於腦後。根深葉茂的桑樹,正充滿生命力在生長。雖然,凋謝的命運一樣會從苞桑身上見到,但眼下的苞桑,卻是生意盎然。心繫家國的大人,因苞桑而開解了自己,故曰「休否,大人吉」。)

《中孚.上九》:「翰音登於天,貞凶。」(按:雞啼叫,其聲上揚是正常不過。但雞要登天,則有違自然,故曰『凶』)

《坤》之「用六」同樣不離於乾體中道,因《坤》的卦義為柔順,故爻辭曰「利永貞」,於德義言之,就是利於長遠地作為「正中」之道。是以《小象》謂「『用六永貞』,以大終也」。

下且舉義例為說。

《乾‧初九》爻辭:「潛龍勿用。」《大象傳》:「『潛龍勿用』,陽在下也。」《文言傳》:「『潛龍勿用』,陽氣潛藏。」而這與《坤.初六》的繫辭:「履霜,堅冰至」明顯是一個對應。這是聖人知天道的話語,因陽氣潛積,便是成陰的開始,一如山之有陽便必又陽,是所謂「變化者,進退之象也」(《繫辭上》),也即坤之道是富積而厚成的。但寒冰雖因天道而至,卻是自厚而成,萬物之成亦莫不出於這一個終而有始的「終始」之序,也是《中庸》所說的「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第25章)。而聖人由薄霜(《小象》解「履霜」為「陰始凝也」)想到厚冰,內已成修矣!故《大象傳》曰:「君子以厚德載物。」而天地之道既內蘊不言之教,則在《乾》就可以是所謂「潛龍勿用」。而因「龍」又可表徵聖人或聖道,故「潛龍勿用」除可喻指君子賢人的「舍之則藏」外,亦可表聖人的體天道而以精微之言行不言之教。所以《文言傳》記孔子之釋《乾‧初九》,有云:「龍,德而隱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而無悶,不見是而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故由《乾》而《坤》,則又可以是孔子釋「履霜,堅冰至」有謂的:「孫(遜)從之謂也。」(《易之義》第31行)而《坤‧初六‧小象》對人能會悟聖人不言的教義,則曰:「馴致其道,至『堅冰』也。」

  又例如《坤.六二》:「直方,大。不習,无不利。」﹝55﹞這「直」,也就是孔子說「人之生也直」的「直」,是指在天道無曲私下,人得天之道而有其直體之生,這亦《繫辭上》所說「夫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的「直」。而「方」,則是所謂「方以類聚」的「方」,是說各方之物以類而聚合。它來自「《乾》六剛能方」的「方」,﹝56﹞是指表徵乾體中道的六爻及其位,能聚成各有所宜的方物。所以《坤‧文言》說「『直』其正也,『方』其義也」,《易之義》謂「川(坤)之至德,柔而反於方;鍵(乾)之至德,剛而能讓」(第22-23行)。而「直方,大」則是說地道順承了天道的中直無妄私,而「神無方」地成就了各方物。所以《小象》說「『六二』之動,『直』以『方』也」。而又因『坤元』是「順承天」,故這「大」仍是以「一」為體。孔子又說:「用六,坎也;用九,盈也。盈而剛,故《易》曰『直方,大。不習,吉』也,因不習而備,故《易》曰『見群龍無首,吉』也。」(《易之義》第2-3行)這話要涵二義:一是天地之道,一剛一柔,一主一從,而進退消長,盈坎相契。二是道自有其正德,人之不習以及無道,它還是吉道,自有其利,是所謂「无不利」。正如《書.呂刑》所說:「非天不中.惟人在命。」

  我們再來看《坤‧上六》爻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這繫辭同樣是對坤道之因於乾(上九:「亢龍有悔」),有所體順而說的話。事實由六五「黃裳」之地色黃,裳為「下之飾」﹝57﹞,之與同爻位《乾‧九五》的「飛龍在天」,早就顯出了「乾者,川也。川者,倚竪天也」的上下直貫和一以貫之。不過又正如孔子所說:「《乾》亢龍,……剛之失也,動而不能靜者也」;又:「天之義,剛健發動而不息,其吉保功也,無柔救之,不死必亡」;[c2]﹝58﹞故《乾‧上九》的「亢龍有悔」,到了上六的「龍戰於野,其血玄黃」,便變成柔之救剛,這是喻指聖道不行,禮失乃求諸野,這相信也是孔子對顏回說「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59﹞的精義所在。因文王繫獄,最後要藉天晚的玄黑,去虛掩大地之正色,而成「玄黃」,化其道為隱微之言以說教,又豈是所願。故《坤‧文言》說:「陰疑(擬也﹝60﹞)於陽必戰,為其嫌於無陽也(『為其兼於陽也』﹝61﹞)。」《坤》卦僅此爻見「龍」字,而且此龍要流落到地面荒野作戰,可見文王的一份悲情。因「上六」乃卦終極變之爻位,文王至此已無法改變現狀,迫得要用隱語來說心中話,又怎會不是天地同悲?所以《小象》曰:「『龍戰於野』,其道窮也。」《坤‧文言》亦說:「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帛書《二三子問》則謂:「『其血玄黃』者,見文也。」(第7行)」而由於精微之言一樣是聖人的思想血脈,所以《坤.文言》又曰:「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

是知《易》乃具不言之教的書,是《繫辭上》的所謂「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也是所說的「《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故孔子乃謂「龍戰於野,其血玄黃」是「隱文且靜」,〔62〕這亦是「聖人以此洗心(帛書《易》作『佚心』,義較佳〔63〕),退藏於密」,〔64〕因它並無思想上的專制霸道,有的只是「神武而不殺」,〔65〕「厚德載物」,任人取用自強。但這種《易》之教,又正如帛書《易之義》所謂:「地之義,柔弱沈靜而動,其吉保安也,無剛〔救〕之,則窮賤遺亡。」

  所以孔子道:「畏聖人之言。」(《論語.季氏》)

故知「龍」是可表聖人化其精血心思於《易》中,「采物畢存」(《二三子問》),「其稱名也少,而取類也多」(《易之義》)。它的變化,姿采多端,乃孔子所稱的「龍之文」和「見文也」(《二三子問》),是所謂「淵深而內其華」、「內其光,外其龍」和「生(性)文武也」(《易之義》)。之謂龍文武兼備,當是說「龍戰於野,其血玄黃」的大義。先看「龍七十變而不能去其文」,這是指《易》卦既多要理又多德義。再看「隱文且靜」、「下居而成章」和「下安而靜」,這些則謂「見群龍无首」,德義思想涵藏在許多卦爻辭之中。它們彷彿是「無聲之樂,無體之禮,無服之喪」,〔66〕靜待有心人去領悟,而尤待智者去「探賾索隱,鉤深致遠」,〔67〕使人能真正趨吉避凶。它們都是待「見」、待「躍」、待「飛」的「潛龍」!故潛龍並非不爭,只是俟機而動。潛龍且是常爭,是與筮占一面的辭義暗鬥個你死我活,但又絕不驚擾人,彷似戰場只在荒郊野外,這是它一種「文德」(《易之義》)。可惜龍常是戰敗者,也常淌血,包括天地同悲的血。因常人只關心筮占是吉是凶,對嘔心瀝血的龍卻看不到,是如孔子所說的:「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68〕也是所謂:「由,知德者鮮矣!」〔69〕但龍是忠信的,它正氣常存,故有所謂「遜正而行義」,所謂「則文其信于(歟)而達神明之德也」,所謂「本生(性)仁義,所行以義,剛柔之制也」,亦有所謂:「因濟人行,明得失之報!」(《易之義》)

所以《乾.彖傳》說:「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坤.彖傳》則謂:「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

這是意謂乾道的「中」,就即「乾元」天德,是為萬物始有的命;而「坤元」的順承天道,則為萬物終得生成的命。故此《易緯.乾坤鑿度》卷上有說:「乾者,天也,川也,先也。川者,倚竪天者也。」而在帛書《周易》,卻見「坤」寫作「川」,相信正是因坤「元」這「先」的「乃順承天」,也即「川」是表坤元有體於乾而生。換言之,坤元是乾道由剛而健這中正之道的自強不息,變化至極,厚生致成的「純粹精也」的「資生」之體。所以《坤.文言傳》說「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又說「坤至柔而動也剛,至靜而德方,後得主而有常,含萬物而化光。坤道其順乎,承天而時行。」

故《乾.彖傳》的取義以釋「群龍無首,吉」,又有謂:「首出庶物,萬國咸寧。」庶,眾也,即謂此「物」為眾所皆有,但仍須人去體順健行。所以《比.六二.小象》有說:「『比之自內』,不自失也。」這也是《論語.堯曰》所說的「天祿永終」。而《乾.文言》則稱此修之成作「飛龍在天,乃位乎天德」,終極則是《易之義》所說的:「『群龍無首』,文而聖也。」(第20行)

下面,我們試舉《剝》卦為說,因這卦很能表出乾體中道的特色。

《剝》的卦體是〈坤〉下〈艮〉上。而坤為地,艮為山,卦象是地上有山,卦辭則為「不利有攸往」。這個「不利」,可以是為山勢所阻,也可以是因山之崩塌,故不利前往。由於《剝》之後是《復》,故又有理由相信,答案應取後者。因此卦的一陽,是處於上卦上爻天位上九,在卦便有「用九」的德義,是孔子所說的「上卦九者,贊以德而占以義者也」(《易之義》)。而《乾.大象》曰:「用九,天德不可為首。」天德是天的中德,這包括中正以及正中之德。而《剝》之鄰次是取義相反的《復》。《雜卦傳》:「《剝》,爛也。《復》,反也。」《序卦傳》:「物不可以終盡剝,窮上反下,故受之以復。復則不妄矣,故受之以无妄。」不妄,就是道之中德無偏執私蔽,有如山崩則土自委地,順乎中和之道,是中道無妄的由中且正而不正又復中正,是一元反始於本的「復其初」,成為「群龍無首(指由《剝》而《復》這卦形的變化)」,吉!

故《易.繫辭下》有謂:「《復》,德之本也。」亦知所謂「見群龍無首,吉」,原來就是關乎帝的中道無妄為。《說卦傳》:「帝出乎震,齊乎巽。……萬物出乎震,震,東方也,齊乎巽。……齊也者,言萬物之絜齊也。」這乃是以喻帝派生的道,就像無私照的太陽自東方升起而普照一樣。故對《剝》卦形的一陽應五陰,〔70〕其上九爻辭的所謂「碩果不食」,也不妨推想為是孔子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71〕的本義,亦知中道無為乃是指帝道無妄為的派生。所以孔子嘗譽能體天道而「群」的堯,曰:「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72〕

而帛書《繆和》亦有語謂:「《謙》之初六,《謙》之《明夷》也。聖人不敢有位也,以有知為無知也,以有能為無能也,以有見為無見也,憧焉無所設也。」(第33-34行)而《易之義》亦有這樣的話:「易曰:『見群龍無首。』子曰:『讓善之謂也。君子群居莫敢首,善而治,何疾其和也?』」(第29行)

事實《漢書》卷七十四《魏相丙吉傳》就有云:「中央之神黃帝,乘《坤》、《艮》執繩司下土。」然則《易.乾》卦所表的天是否有中道之修,思過半矣!

(五)

  《易.繫辭上》之言「乾」,有云:「夫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是以大生焉。」這是很得經旨的話。

  這經旨就是,帝是專而不制,制而不專的人格神。

  「天帝」義的「帝」,在《周易》本經獨一見(指帝王的則兩見,是在《泰》及《歸妹》的六五爻),爻辭是:「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永貞吉。王用享於帝,吉。」

  說「帝」是「專而不制」,可從下列的分析見之。

  帝的出現在《益》卦,是具有「獨一」的尊貴身份。《益》是〈震〉下〈巽〉上,震為雷,巽為風。而八卦中就只有風、雷主屬天上物,其餘〈艮〉、〈兌〉、〈坎〉、〈離〉所表的山、澤、水、火,均是主屬於地上之物。六十四卦就只有兩卦的卦體是純由天上物配成,另一個是〈巽〉下〈震〉上的《恆》卦。但《恆》的二、五爻皆中而不正,故「帝」之一辭便見出現在《益》而非《恆》。

但為甚麼「帝」不是繫於卦辭中?因這樣便難顯不言之教的特色。而六二爻表中且正,德義是「直方,大。不習,无不利」,是則不言的教義便可大派用場。

還有,本來天配風的《姤》,天配雷的《无妄》,皆可繫上「帝」字,因《姤》有九五爻,《无妄》更是二、五皆正,但結果沒繫上,原因是無論選風或雷,都可被看成天有所偏;不若風、雷配的能各遂其生又能相生和相輔於天。而這些周詳的思慮,都是繫辭者(本文設為文王)的匠心獨運。故「帝」之「靜」乃云「專」。

至說「帝」是「制而不專」,又可從「亢龍有悔」一事見之。

《益.六二》的配上「帝」,有云:「王用享於帝,吉。」這個天帝如果不是人格神,那《乾》的〈乾〉上〈乾〉下,除了九五「飛龍在天」外,另一支「天」爻又表徵甚麼?即便那是表〈乾〉由剛而健的自強不息,但「飛龍」之再上成「亢龍」,亢,窮高也(王肅注),過也(干寶說),「謂陽過而亢也」(疏曰);而這亢龍為甚麼會「有悔」?王肅說:「知進忘退,故悔也。」(皆見李道平《周易集解纂疏》第34頁,中華書局)可是總有些事發生,始會令亢龍有悔的吧?須知這是一條集飛、潛、動、植(龍在田可喻)之能耐於一身的龍,「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尚不足夠它去玩,它悔甚麼?

但它竟然有悔!

它是因「知天」而「悔」。是天的「大而化之」!

亢奮中的龍,忽然想到何以飛來飛去還是在「巍巍乎」、「蕩蕩乎」的太空中,卻無圍可突?它的「心」忽地到了一「極」處(這個「太極」,凡人都有),悔由心生,頓悟!

它悟到原來自己只是一條龍!

但其實它在上九這極變之爻位中,已由一條君子龍變成聖龍,是孔子所說的:「龍形遷,假(大也)〔73〕賓於帝,俔神聖之德也!」又說:「君子群居莫敢首,善而治,何疾其和也!」(《易之義》)

所以荀子說人的天職是「不與天爭職」。

而《乾》於天上天之外,因此還有一個「用九,見群龍无首,吉」的「無為」治境(王弼曰:「九,天之德也,能用天德,乃『見群龍』之義焉」),專而不制,制而不專,帝力何有於我哉!

這就是「帝」的中道自然,也是中道無為。

[c3](六)

《周易》的「帝」是超自然的人格神。

  在文王看來,天帝的道是中直下貫的,這由他在《乾》、《坤》二卦的繫辭已可窺見一斑。但帝的中道又是無為的,要有生之物善自去體會和利用厚生。此所以文王要言《比》卦。

  「帝」字在《益》卦中出現時,是由「王」享祭,可見連措辭的排場,文王也隆而重之。同樣,他於《比》卦中亦借了殷商的聖君湯之故事來說話,讓人體認領會帝道的下貫其對人對物,長遠看終究是有利的。所以《易‧繫辭上》有云「《易》曰:『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子曰:『佑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

  《比》的卦主是九五,爻辭是:「顯比。王用三驅,失前禽。邑人不誡,吉。」

「誡」,帛書作「戒」。王之畋獵,能存一念之仁,讓獵物在前路奔逃,有出生天的機會。邑人因此對王的施政放心,蓋信賴不會亂用刑罰和濫殺無辜,是以不用擔驚警戒或不必互相告誡。這是為政者「安」民的一義。故《小象傳》說:「舍逆取順,『失前禽』也。『邑人不誡』,上使中也。」這是指失掉前面逆意而逃命的獵物,但獵物有失有得,還取得人心的歸順。所以帛書《昭力》說這是「失之前將戒諸後,此之謂教而栽之。」而《繆和》篇亦謂「湯之德及禽獸魚鱉矣」!

但這爻辭還必須與卦辭合看,義理才能相得益彰,顯出無比的重要性。

  《比》卦卦辭:「《比》,吉。原筮,元,永貞无咎。不寧方來,後夫凶。」〔74〕

  《爾雅.釋言》:「原,再也。」朱熹《本義》從之,曰:「原,重也。」「元」,元亨之元,始也。「方」,併也,並也。〔75〕「不寧方來」,可用孔子說「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76〕這話去理解。而九五之後,上六的「比之无首,凶」,則要在舉例點出「後夫凶」。因「比之无首」乃另類的「无首」,是強凌弱,眾暴寡,「比之」無噍類矣!故上六爻之「乘剛」逆九五,自必有凶。而九五「顯比」四陰承一陽,大得人心;是則上六其外在之位雖正,但由於內不中,因此《彖傳》說:「『後夫凶』,其道窮也。」

  《彖傳》又有云:「比,吉也。比,輔也,下順從也。」這是說商湯得民擁護,但這亦是因他的能善體上天的中道。《論語.堯曰》就記湯說有這樣的話:「敢昭告於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按:簡,大也,謂以帝心為大,同郭店簡《大常》所說的“宅天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而《孟子.離婁下》亦有語謂:「湯執中,立賢無方。」

  至此,我們便可進入《比》卦的主題核心,也是九五言「顯比」最重要的一個範疇,就是有關「原筮」與「顯比」的密切關係。而這又關連到孔子對《乾.九二》的中而不正卻說「龍,德而正中者也」,但《比.九五》的既中且正,竟一樣是說「位正中也」;為甚麼會這樣?

  由前面(二)、(三)兩節的論述知,「正中」是指「正」其「中」,意即能中而行的,便由中正;否則,中正而不能行,或本身是中而不正的,便要講求「正」其「中」或「用其中」,例如孔子譽「周之德」的「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77〕便是指文王能「用其中」。所以《易緯.乾鑿度》稱孔子釋《隨》卦有謂:「譬猶文王之祟至德,顯中和之美。」事實《比.九五》一陽應四陰,亦四陰承一陽,這「四陰」大可比擬為「有其二」;而上六的「乘剛」,則可視為紂王的有所「凌陽」。

  但這與「原筮」又有何關係?

  「原筮」是再筮,再筮而能「元」,意即心仍能如初筮般的無吉凶之執或先不執吉凶,平常心以待,能這樣的持正,遇事就不會咎由自取。因此,就算商湯遇上不中不正,他的中正或正中都是「庸德」、「庸言」地體行,就像天一樣的「恆其德」,所以他說「帝臣不蔽,簡在帝心」,因這既是他的「反輔」,同時是他的「相輔」於天。故《彖傳》對「不寧方來」的裁斷是:「上下應也。」而王於上既能親於天而輔之,下又能得親於人,《比》自然是一樂也!〔78〕

  《周易》不但重視人對天帝中道的「反輔」,也很重視人從「相輔」上去發展天人關係。

  《萃.九五》爻辭:「萃有位,无咎。匪孚,元永貞,悔亡。」

  《序卦傳》:「物相遇而後聚,故受之以《萃》。萃者,聚也。」《彖傳》:「《萃》,聚也。」

  而「萃有位」,乃是說有位可聚於《比.九五》。因《比》的卦辭有「元,永貞」之語,而《萃》亦於九五這同位爻兼卦主位,復繫上「元永貞」,卦的天人關係遂由始先上下一體的縱向,進至成橫向而有親密關係的發展,所以爻辭說「无咎」,因「志未光也」(《萃.九五.小象》),但卦辭對此則有謂:「利見大人。亨利貞。」而這相信也就是孔子說「吾道一以貫之」的主要內涵,因這「一」乃是「直方,大」的「一」。它縱的引向是「中」,橫向則成「大一」,也是「大中」之道。

  卦辭又說:「匪孚。」孚,信也;匪,高亨先生說「讀為棐。《說文》:『棐,輔也。』」〔79〕,而由《比.彖傳》:「比,輔也」,知高說正確可從。

  故知爻辭中的「萃」,雖可「借為瘁,病也」(高亨說).但這只宜作筮占義,其德義方面的思想,則可由「聚」義得之。

  「聚」乃「分」與「散」之反,可稱作「用志不分,乃凝於神」。這精神乃繫於《比.九五》,是上親於天而講求「中行獨復」。「中行獨復」是《復.六四》的爻辭,是文王視為上天行中道的修為。它於爻辭表面是正而不中,但這其實正以表「中」的「無有之為」,這由《益》的六三、六四都繫上「中行」之辭便可知道。故《復.六四》於互體則成〈坤〉上〈坤〉下的「用六」,無往而不利。所以《復.彖》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此亦所謂「君子慎其獨也」的一要義。故荀子說「惟聖人為不求知天」,因聖人的道能「中行獨復」,能「體現天地的無為之道如有其心」,乃與「天地合其德」,例如孔子所說的:「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80〕而若撇開「惟」字,荀子這話又顯出另一意義,就是聖人只是「為」不求知天吧了,這是「人為」的「不求知天」,而並非聖人不知天道,也非不求知天,只是不求知「怪、力、亂、神」〔81〕這樣的天吧了!事實人心內有了帝又知帝的大道精神,〔82〕又何懼於怪力亂神,也不會妄談它。故孔子於言「兩端」時,要強調「無知」自有其重要性,〔83〕而這又豈是謬說孔子「斷層」者所可知!〔84〕

所以《小象》釋「中行獨復」為「以從道也」。這「從道」包括天帝對由本我所體認到自體的行中道無為,復能恆常地去體現;也包括人對「中」之道的行修。而《周易》的「尚中」,就在以《乾》、《坤》二卦的「用」為開始,而乾坤成一體為大用。於是「乾天」(《易緯》用辭)的「元亨」,就是其德的無之為有;「利貞」」則是其道的有之為無。所以《比》卦說「元,永貞无咎」,《萃.九五》說「元永貞,悔亡」。而孔子則有謂:「道者所以明德,德者所以尊道也。是故非德不尊,非道不明。」〔85〕

  故對「萃有位」之修,是大可拿《中庸》「君子素其位而行」章的內容來說。能如是,自能發揮「位」的作用和影響力。故《萃上六》的繫辭是說:「齎咨涕洟,无咎。」齎,持也。咨,《集解》本作「資」。這是說,人的賦性是都會因「中」心的觸動,而涕淚交加「直」流,這是順乎天理的正常發洩,是無傷害的。上六之所以會如此,或是因九五的能以中道包涵,正直以待,令其有所反思。但這反思相信亦與同位的《比‧上六》「比之无首,凶」的遭遇有關。可以想像,該上六身處於天池龍潭(《比》上卦〈坎〉為水),危機四伏,長期惶恐不安,那是多麼的慘情苦況。故《比‧上六‧小象》是曰「無所終也」。因此《萃‧上六》的涕淚交流,可信是對長期的乘剛凌陽,有所反省,自覺居上而不善之故。所以《小象傳》說:「『齎咨涕洟』,未安上也。」

我們再看另一個精要的爻例,是有關《屯》卦初九。

《屯》是緊接《乾》、《坤》二卦而來的第三卦,卦辭是:「《屯》: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而初九爻辭為:「磐桓,利居貞,利建侯。」磐者,磐石,大石也。(從高亨引何楷之說)桓,《子夏易傳》:「盤桓猶桓旋也。」

項世安《周易玩辭》謂:「《屯》以初九為主,故爻辭全類卦辭。」說誠是。

依筆者看,文王是視此爻為「天一地二」的下基,「天一」亦表「大一」之始。故「屯」雖有:「艱難」、「難進」之意,但卦辭仍曰「元亨利貞」,《初九.小象》亦曰「以貴下賤(《繫辭上:『天尊地卑』》)」,《禮記.禮運》更謂「是故夫禮必本於大一:分而為天地」。

  《小象》又曰:「雖『磐桓』,志行正也。」因若要興建居所,則地基穩固,四周又勘察好地勢,自然利於正位安居。又如要穩固王朝根基,四方封建諸侯也有利可圖。而這些話都有個中心點,就是環繞「磐」來說基建。「磐」成向心遂可喻為中道所在。但有中道便必有中正及中而不正之別,這點由《益》六三與六四所言的「中行」,雖分別居於不正和正位,但在互體是皆「中」便可得到喻明。是以《小象傳》乃以「志行正也」釋之,因無論二爻是陰是陽,皆入中道之列。而「天一」的「志行」於「中」,自然是「志『行正』也」,「大得民也」。

結論

綜上所論,知《易.乾》的天是有「體」有「用」的天。帝為道的派生者,其修非謂由無到有,而只是其「知」之用,由是而有所謂「无妄」。中道則意涵中正與中而不正兩義。人的「中」之修是指「正」其「中」,也即所謂「正中」;而中正則是說「恒其德」。

是為說。

註釋

﹝1﹞《觀‧彖傳》

﹝2﹞此所以《周易》之卦,獨於《革》之卦辭見設有「悔」字而曰「悔亡」。因「革」乃指獸皮之去毛者,含有「革故」之義,是說「革之自有其新」,表出了能修的聖人其「君子道」的「自現」、「自成」、「自道」。

﹝3﹞顏回於回答孔子考問時,嘗謂「知(智)者自知,仁者自愛。」孔子乃許之為「明君子」。(見《荀子‧子道》)又《易‧繫辭下》:「《復》以自知。」

﹝4﹞《說卦傳》:「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而《文言傳》於《乾》卦,有云:「『潛』之為言也。」又:「『亢』之為言也。」六爻中就只「言」及初九「潛龍勿用」和上九「亢龍有悔」一首一尾兩爻。這與《說卦傳》的謂《艮》是「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真可謂異曲同工。因《艮‧六五》是說「言有序」。由此可見《說卦傳》作者也是視《乾》成卦於《艮》之後。而筆者嘗於「《艮》卦在《周易》中重要地位總說」中稱「艮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明王聖者」,又謂「乾、坤二卦的爻辭,也多有受到艮卦思想影響的痕跡」(見拙著《學校與學術之間》第72頁)。則下再一篇的「《乾》卦出於《艮》後說」,將進一步証成此說。

﹝5﹞見上引書第121-125頁

﹝6﹞《易‧乾文言》

﹝7﹞《孟子‧盡心上》

﹝8﹞「立正」,同蒞政,即執政。(趙建偉《出土簡帛周易疏證》第206頁,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民國89年)

﹝9﹞馬王堆帛書《二三子問》第5-6行。(郭沂《孔子集語校補》錄廖名春之釋文,引文見第465頁,齊魯書社,1998。)又本文所引帛書《易》傳之文,皆是以〔8〕〔9〕之書為據本。

﹝10﹞「單」,誠信。同﹝8﹞之書,第254頁。

﹝11﹞帛書《易之義》第25-26行,

﹝12﹞《易‧乾文言》

﹝13﹞《易‧繫辭傳‧上.3》

﹝14﹞錢穆先生所作,新亞校歌兩句歌辭。而上引的「憂患意識」,則是徐復觀先生語,也是徐先生著作中常見流露的一種精神。

﹝15﹞《易,繫辭傳‧上‧11》

﹝16﹞帛書《易之義》第38行。

﹝17﹞《孟子‧盡心下》

﹝18﹞說見﹝8﹞之引書,第204頁。

﹝19﹞馬王堆帛書《五行》,第262-263行之《說》。

﹝20﹞帛書《要》,第17行上。

﹝21﹞《“尊德義”篇「尚思則无為」論》,簡帛研究網,2005年6月13日。《「君子慎其獨也」涵義之新探釋》(上),簡帛研究網,2005年7月30日。

﹝22﹞《管子‧心術上》:「德者,道之舍,物得以生,生知得以職道之精。故德者得也。得也者,其謂所得以然也。」

〔23〕見〔21〕第一篇文之註釋〔5〕

〔24〕見〔4〕所引書第18頁

〔25〕簡帛研究網,2005年12月30日

〔26〕《書.酒誥》:「爾克永觀省,作稽中德。」

〔27〕《論語.子罕》

〔28〕《中庸》第6章

﹝29﹞《論語‧陽貨》

﹝30﹞《孟子‧離婁上》

﹝31﹞王充《論衡‧本性》

﹝32﹞《中庸》第17章

﹝33﹞上博簡《孔子詩論》第6簡

﹝34﹞《中庸》第26章

﹝35﹞《論語‧季氏》

﹝36﹞《五行》第29簡。「示」字從李零讀。見氏著《郭店楚簡校讀記》第82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37﹞《孟子‧公孫丑上》

﹝38﹞《論語‧述而》

﹝39﹞《論語‧衛靈公》

﹝40﹞簡帛研究網,2005年12月17日

﹝41﹞同〔28〕《論語‧泰伯》

﹝42﹞《易.乾.文言》

〔43〕《「君子慎其獨也」涵義之新探釋》(下) ,簡帛研究網,2005年8月10日。

〔44〕《論言.子路》

〔45〕例如商湯的「網開一面」。圍獵是從三面驅趕,並無釘死某一獵物。《程氏易傳》有言云:「天子之畋,圍合其三面,前開一路,使之有去,不忍盡物,好生之仁也。」(見林忠軍主編,梁韋強著:「《程氏易傳》導讀」第92頁,齊魯書社,2003)

〔46〕「中」的「在內」義,於《周易》隨在可撿,下只舉數例為証。例如,《坤》之六三:「含章可貞。」六四:「括囊。」(按:用互體)《屯‧六二》:「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六三:「惟入於林中。」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用互體)《蒙》之《九二》:「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六三:「勿用娶女。」(用互體)《需》之九三:「需於泥,致寇至。」六四:「需於血.出自穴。」(用互體)《訟.九二》:「歸而逋」《師‧九二》:「在師中。」《小畜》之九三:「輿說(脫)幅。夫妻反目。」六四:「有孚(俘),血去,惕出无咎。」(用互體)《泰‧九二》:「包荒。」《履‧九二》:「幽人貞吉。」

〔47〕此「大一」與《莊子,徐无鬼》所言的「大一」同,而非指「太一」。以之與《莊子.徐无鬼》一段文字對照看,便可明白。文曰:「知大一,知大陰,知大目。(下略)」「知大陰」就是「太一生水」,「知大目」就是「天地」的可得而見。而《太一生水》所說的「水反輔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太一,是以成地」,正是此指,也是〈徐无鬼〉的所謂「大陰解之」。再看《易緯,乾坤鑿度》卷上:「大天氏(按:意喻大一)云:『一大之物目天(鄭玄注:“名目作天,非天者也,物也”),一塊之物目地。』」此為「大目」指「天地」之証。又同篇言「生天數」,有云:「天本一而立,一為數源,地配生六,成天地之數,合而成性(鄭玄於『成』字之下注上『水』字,也即以『大一』初生之物為水之性)。(下略)」

〔48〕《詩.魯頌.泮水》:「克廣德心。」

〔49〕見拙著《學校與學術之間》第79頁

﹝50﹞屈萬里師曰:「造,猶孟子造於朝之造,進入之也。《書‧盤庚》:『其有眾咸造。』偽《孔傳》:『造,至也。』」(見《讀易三種》之《周易集釋初稿》第12頁。台灣,聯經,民國72年)

﹝51﹞同﹝32﹞

〔52〕《易緯》言「天數」之「九」下,鄭玄注所云。見林忠軍《易緯導讀》第124頁,齊魯書社,2002。

﹝53﹞廖名春《“周易”經傳與易學史新論》第8-10頁之談「用九與用六」。齊魯書社,2001年

﹝54﹞高亨《周易大傳今注》第124頁,齊魯書社,1998

〔55〕參考自廖名春的說法。廖的斷句是:「直方,大,不習,无不利。」見「《周易》經傳與易學史新論」第12-15頁。齊魯書社,2001年。

〔56〕子曰:「鍵(乾)六剛能方,湯武之德也。」(《易之義》第19行)《孟子。離婁下》:「湯執中,立賢無方。」

〔57〕《左傳》昭公十二年語

〔58〕帛書《易之義》第16-18行

〔59〕《論語.述而》

〔60〕王引之曰:「『疑』之言『擬』也。」高亨:「擬猶比也。」(見高亨《周易大傳今注》第67頁)

〔61〕屈萬里師引諸說認為此句原是作:「為其兼於陽也。」見《讀易三種》之《周易集釋初稿》第37頁。

〔62〕《易之義》第36行

〔63〕見劉大鈞和林忠軍合著的《周易經傳白話解》第305頁。台灣大孚書局,1997。

〔64〕《易.繫辭上.11》

〔65〕同〔68〕

〔66〕《禮記.孔子閒居》

〔67〕《易.繫辭上.12》

〔68〕《中庸》第4章

〔69〕《論語.季氏》

〔70〕高亨稱此為「柔勝剛」。見〔54〕所引書第30頁

〔71〕辭見《禮記‧孔子閒居》及上博簡《民之父母》。

〔72〕《論語.泰伯》

〔73〕《詩.大雅.文王》:「假哉天命(朱注:假,大)。」又《禮記‧禮運》:「祝嘏莫敢易其常者,是謂大假。」假,鄭《注》曰:「亦大也。」(見楊天宇撰《禮記譯注》(上)第370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74〕此句句讀從黃征《易經直解》,第25頁。浙江文藝出版社,1999。

〔75〕依屈萬里師及高亨之說。

〔76〕《論語.季氏》

〔77〕《論語.泰伯》

〔78〕《雜卦傳》:「《比》樂《師》憂。」

〔79〕高亨《周易大傳今注》第291頁

〔80〕《論語‧為政》

〔81〕《論語‧述而》

〔82〕《左傳‧哀公六年》記載孔子對楚昭王拒絕以其病是因河神作祟而禳祭,又不為郊祭作補救,讚道:「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

〔83〕見《論語‧子罕‧9》及上引拙注第197-198頁

〔84〕孔子並不忽視神話。由馬王堆出土的帛書《二三子問》篇中所見龍的姿采多端,就可窺見一斑。但在孔子的時代,他是更重視政治上的神話,「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是他更想看到的神話!又若用「見群龍无首」此觀點去看孔子的刪《詩》,則孔子是有權這樣去編他的講義教本,而逸詩就有若「群龍無首」般的自在。君不見「帝」所在的《益》,所與同位的那《坤.六二》,不就是以中正包涵初六與六三的不正嗎?

孔子乃「聖之時」者,言「禮」尤其是。他談「禮」最精采的一則話,是《論語.顏淵》首章他對顏回的言禮,那是在傳心法。顏子領悟,其後的莊子也會悟,故而《莊子.大宗師》有「坐忘」之說。

〔85〕《大戴禮記‧主言》

本文链接:http://www.qk112.com/lwfw/wenxuelunwen/zhongguozhexue/17556.html

论文中心更多

发表指导
期刊知识
职称指导
论文百科
写作指导
论文指导
论文格式 论文题目 论文开题 参考文献 论文致谢 论文前言
教育论文
美术教育 小学教育 学前教育 高等教育 职业教育 体育教育 英语教育 数学教育 初等教育 音乐教育 幼儿园教育 中教教育 教育理论 教育管理 中等教育 教育教学 成人教育 艺术教育 影视教育 特殊教育 心理学教育 师范教育 语文教育 研究生论文 化学教育 图书馆论文 文教资料 其他教育
医学论文
医学护理 医学检验 药学论文 畜牧兽医 中医学 临床医学 外科学 内科学 生物制药 基础医学 预防卫生 肿瘤论文 儿科学论文 妇产科 遗传学 其他医学
经济论文
国际贸易 市场营销 财政金融 农业经济 工业经济 财务审计 产业经济 交通运输 房地产经济 微观经济学 政治经济学 宏观经济学 西方经济学 其他经济 发展战略论文 国际经济 行业经济 证券投资论文 保险经济论文
法学论文
民法 国际法 刑法 行政法 经济法 宪法 司法制度 法学理论 其他法学
计算机论文
计算机网络 软件技术 计算机应用 信息安全 信息管理 智能科技 应用电子技术 通讯论文
会计论文
预算会计 财务会计 成本会计 会计电算化 管理会计 国际会计 会计理论 会计控制 审计会计
文学论文
中国哲学 艺术理论 心理学 伦理学 新闻 美学 逻辑学 音乐舞蹈 喜剧表演 广告学 电视电影 哲学理论 世界哲学 文史论文 美术论文
管理论文
行政管理论文 工商管理论文 市场营销论文 企业管理论文 成本管理论文 人力资源论文 项目管理论文 旅游管理论文 电子商务管理论文 公共管理论文 质量管理论文 物流管理论文 经济管理论文 财务管理论文 管理学论文 秘书文秘 档案管理
社科论文
三农问题 环境保护 伦理道德 城镇建设 人口生育 资本主义 科技论文 社会论文 工程论文 环境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