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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汉字问题的争论与跨世纪的汉字研究

日期:2022-12-01 阅读量:0 所属栏目:中国哲学



中国是一个崇尚文字的历史古国。远在周代,宫廷教育的科目设“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其中“六书”是识字教育,汉代郑众说,“六书”即是“象形、会意、转注、处事、假借、谐声”[1]。它是周代小学教育科目中最早教授的[2]。这说明,周代不但有了识字教学的科目,而且已经产生了分析汉字形体结构的科学。

汉人称文字学为“小学”,在经今古文斗争中,一批古文经学家利用汉字因义构形的特点,把分析汉字形、音、义作为解读儒家经典的津梁,使文字学取得了与儒家经学相应的地位。到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叙》里做出了“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的有名论断,汉字在中国文化传播中的崇高地位已确定无疑。

汉代为汉字确立的这种崇高地位,经过历代科举制度的强化,借助诸多名人书法的传扬,又由于被汉字书写的典籍越来越多,汉字用于外交政务的使用频率也越来越高,因而日趋巩固。只要看历代纂集“小学”专书数量之多,就可以知道前人对汉字的重视。自全面整理、确立汉字形义统一原则、描写汉字总体系统的《说文解字》之后,正字(规范)之书如《五经文字》、《九经字样》,广存异体之书如《碑别字》,搜集俗字之书如《龙龛手鉴》……一代一代,编纂无穷。汉字变成每一时代首先需要关注的一种解读前代文化、书写当代文化、存于后世文化的工具,它自己也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要素。

封建时代宫廷和上层文化对汉字的崇尚,在变成一种统治文化的观念后,对群众的影响是无形的。民间的“敬惜字纸”之风,便是这种崇尚汉字的观念对民众心理的浸透。

18—19世纪清代的乾嘉学者,继承和发展了汉、唐的经学和小学,通过对大量古文献的爬梳,对汉字学做出了卓绝的贡献,使识字、写字、正字、解字、读字都回到了《说文解字》的标准,他们站在学术的高度,使传统的汉字观得到又一次的巩固。



19—20世纪之交关于汉字争论的第一次高潮,就是在上述强大的传统势力笼罩下展开的。

首先去摇撼传统的汉字观念的,是清代末年极少数懂得西方拼音文字又关注教育普及的知识分子。他们发动了切音字运动,尖锐地指出,一旦向民众去普及教育,汉字的繁难便成为最大的障碍。尝试过科举又专攻过英语的卢戆章(1854—1928),在1892年,写成了第一个中国人创造的拉丁字母式拼音方案《一目了然初阶》。在这一方案的原序中,他发出了“中国字或者是当今普天下之字之至难者”的感慨[3]。

在卢戆章之后的王照(1859—1938),维新变法失败后,逃亡日本避难两年,受日本假名字母的启发,1900年秘密回国后,用笔名发表了双拼制假名式拼音方案《官话合声字母》。

从两位切音字运动代表人物的主张,可以看出他们普及教育、振兴国家的爱国主义初衷。他们都认为汉字繁难,民众无法坚持学习,需要有帮助学习的拼音字母来减少难度。

卢戆章和王照除了说明表意汉字字数多、笔画多、缺乏可归纳性因而难于记忆外,还指出了汉字难学的另一个原因,这就是它经过太厚的历史积淀,保存了大量古代的形、音、义要素,又被复古者蓄意固化,不使与现代契合,遂使汉字难上加难。王照的以下论述非常尖锐。他说:

且吾国古人造字,以便民用,所命音读,必与当时语言无二,此一定之理也。语言代有变迁,文亦随之。故以孔子之文较夏殷则变易句法,增添新字,显然大异,可知亦就当时俗言肖声而出,著之于简,欲妇孺闻而即晓,无文之见存也。后世文人欲借此以饰智惊愚,于是以摩古为高,文字不随语言而变,二者日趋日远,而因无文字为语言之符契也。[4]

王照的这一论述所以深刻,在于他批判汉字繁难时,并不绝对指责汉字客观上的弊病,而是更加强调了“饰智惊愚”的复古思潮在主观上加深了汉字学习的难度。根据这一说法,汉字的繁难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克服的。

两位代表人物都不主张废除文字,只主张以切音辅助汉字教学。卢戆章和王照的切音方案,由于不涉及汉字的存亡问题,在当时属于平和执中之论,所以推行的阻力并不十分大。特别是王照的官话字母,曾一度推行甚广。但就理论的论争而言,他们并不居于前沿。19—20世纪之交关于汉字论争最激烈的,应属吴稚晖与章炳麟各代表一方的论争。

1908年,巴黎的中国留学生主办的无政府主义刊物《新世纪》第四号,发表了吴稚晖的《评前行君之“中国新语凡例”》一文,鼓吹中国应废除汉文汉语,改用“万国新语”(即esperanto 世界语)。同年,章炳麟发表了万言长文《驳中国改用万国新语说》[5],对汉字的优劣和是否能够废除的问题,进行了针锋相对的论争。在这篇长文中,章炳麟驳斥了“以象形字为未开化人所用,合音字为既开化人所用”[6]的说法,指出使用拼音文字的民族和国家,从他们的文化看,并不都优于使用汉字的中国。同时指出,是否能普及教育,在于政府是否重视和认真推行,归咎于文字的优劣是难以说服人的。他明确提出了汉字与拼音文字优劣互补的主张:“象形之与合音,前者易知其义,难知其音。后者易知其音,难知其义。”[④c]章炳麟还指出,一个国家的文字所以能够保存、传衍,是因为它与本国的语言相契合。日本所以改读改字,是因为日语与其借去的汉字不相契合。

章炳麟“取古文籀篆径省之形”制定了36声母、22韵母的切音方案。后来,这个方案中的15个字母为注音字母所采用。章炳麟明确指出:“余谓切音之用,只在笺识字端,令本音画然可晓,非废本字而以切音代之。”[7]

章炳麟是中国近代在国学上成就最为昭著的爱国主义革命家、思想家。他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十分熟悉,逃亡日本后,经过对比,对中国国情有深刻的认识。应当说,他在汉字问题上所采取的立场,代表了具有丰厚国学根底、维护中国文化的爱国知识分子的典型的立场。这种立场大体可归纳为三点:

(一)汉字繁难,无表音机制,难与语音沟通,对普及教育很有妨碍,需要制定一套标音符号来辅助扫盲和初等教育。

(二)汉字适合于汉语,并与中国历史文化产生了难以分割的关系。汉字与拼音文字比较,特点各异,优劣互补。因此,汉字是不能废除的。

(三)在强调便于扫盲教育与初等教育时,还必须考虑到高等教育与高深的文化历史学习。对于后者来说,汉字的功能仍是无法取代的。

以上三点,第一点已经成为近现代人的共识,后两点在当时不但没有取得一致结论,而且继续引发了新的论争。



如果说,吴稚晖等人关于取消汉语汉字的激烈言论在当时尚未发生很大影响,那么,在1918年开始的新文化运动中,钱玄同的主张便不容忽视了。他在《中国今后之文字问题》一文中说:

欲使中国不亡,欲使中国民族为二十世纪文明之民族,必以废孔学、灭道教为根本之解决,而废记载孔门学说及道教妖言之汉文,尤为根本解决之根本解决。[8]

1923年,《国语月刊》出版《汉字改革号》特刊,钱玄同在特刊上发表了《汉字革命》一文。他批判清末开始的切音字运动不主张废除汉字是“灰色的革命”,认为应当响亮而明确地提倡汉字革命,也就是废除汉字,改用拼音文字。他说:

汉字不革命,则教育决不能普及,国语决不能统一,国语的文学决不能充分发展,全世界公有的新道理、新学问、新知识决不能很便利、很自由地用国语写出。

这样,以废除汉字改用拼音文字为目标的文字改革高潮,便由钱玄同这一纸对汉字的檄文掀起。一大批语言文字学家和教育家投入了这场文字改革运动。

与此同时,他们还提出了简化字的推行。1920年,钱玄同在《新青年》第7卷第3期上发表文章提倡简化字。1922年,在国语统一筹备会第四次大会上,他提出《减省现行汉字的笔画案》,提案通过并组成了汉字省体委员会。1923年,在《国语月刊》“汉字改革号”上也有人撰文赞成简化字。1935年春,上海的文字改革工作者组织手头字推行会(“手头字”也就是简化字),选定了第一批手头字300个,文化界200人和《太白》、《世界知识》、《译文》等15个杂志共同发表《推行手头字缘起》。

综观“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文字改革思潮可以发现,在这一历史阶段,尽管有一些人提出改革汉字,甚至激烈到要“废除汉字”,但是,他们的主张与提倡万国通用语的吴稚晖是有本质不同的:

首先,这时的汉字改革,是与推行白话文、实行文艺大众化紧密相连的,是以反封建为主要目标的新文化运动的有机组成部分。瞿秋白曾说,提倡汉字改革的目的,是使中国工农群众不受汉字之苦,他以为,要写真正的白话文,要能够建立真正的现代中国文,就一定要废除汉字,采用罗马字母。他还提出,文字改革可以打破军阀、学阀对知识的垄断。鲁迅也提出,“汉字和大众,是势不两立的”[9],要“将文字交给一切人”[10]。这时的汉字改革带有崇高的爱国主义动机,带有对封建文化和教育进行反思的批判精神。它无疑是进步的。

其次,这时的汉字改革,从宏观的理论上虽少有缜密的讨论,但却有非常具体的实施方案。从黎锦熙提出用“词类连书”(即多音词连写)来解决多音字问题,赵元任提出详细的“国语罗马字的草稿”,到瞿秋白设计出“中国拉丁化字母草案”,可以说各种主张、方案都在这一时期提出。许多有关文字改革的组织也相继产生。革命的知识分子是在用切切实实的实际行动来为教育的普及、汉字的改革,寻求一条可行的出路。尽管他们的呼声很高、态度激烈、进程迅猛,但是爱国救民的立场和动机使他们不能不面对现实。即使是鲜明地喊出“打倒汉字”口号的钱玄同,也在《汉字革命》中说过,废除汉字改用拼音字母需要10年的准备,因此提出了10项筹备事项和5项“补偏救弊”的办法。瞿秋白更是认识到,实行新文字并不是立刻废除汉字,而是逐渐把新文字推行到大众生活中间去,到了适当的时候才能取消汉字。

废除汉字的主张并非所有人都赞同。钱玄同的老师章炳麟明确表示反对废除汉字。他主张维护汉字以传播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用本国的语言文字来激励种性,带有反对帝国主义亡我文化的爱国主义精神;同时,他强调汉字与中华民族历史的难以分割以及在更高层次教育中不可取代的作用。两种爱国动机相同而主张截然相反的意见,当时看来是极端对立,今天看来却互相补足,彼此消除了片面性。

毫无疑问,汉字在历史上是为书写文言而发展演变的。中国文化史上言文脱节的现象是畸形的。它有利于文化的垄断,不利于教育的普及。新文化运动提出“废除文言提倡白话”以及“语文大众化”这两个重要主张,正是为了扫除文盲、普及教育、振兴中华。当这一伟大目标的实现提到日程上来的时候,与垄断文化沆瀣一气的复古思潮所造成的汉字繁难现象,必然会与之产生尖锐的矛盾。因此,汉字问题在20世纪初这个中国历史的转折时期产生激烈的争论,是势在必然又十分合理的。

一大批站在新文化运动前沿的知识分子,对自己所受封建教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勇敢地向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文言反戈一击,这样做必然会受到崇尚汉字的强大传统势力的反对,他们需要有很大的勇气,这种勇于抗争的爱国精神是值得钦敬的。尽管偏激与急躁会导致对科学的偏离,但是,那种出于善良愿望的矫枉过正,又是我们应当怀着敬意来理解的。钱玄同的学生梁容若在追悼钱氏的诗中说:“离经畔道为苍生,实大声宏有定评,我侍康成余六载,粗知矫枉即衡平。”[11]这便是一种比较深刻的理解和中肯的评价。

但是,在这一阶段关于汉字的论争中,也有一些教训值得吸取。1941年12月,在延安召开的新文字协会第一届年会上,吴玉章同志做了《新文字在切实推行中的经验和教训》的报告。他在充分肯定了新文字运动方向的正确和取得的成绩外,批评了新文字运动中存在的问题:第一是关门主义,运动“一开始就带了很浓厚的政治色彩”,“有些同志常常不免提出过左的口号,并且常常和政治运动联系起来。使新文字太政治化,自然就造成了关门主义的倾向”。第二是宗派主义。他指出,“要打破以前的宗派主义,不仅要和国语罗马字根本改革中国文字的同志合作,就是一些改革汉字,如简体字各种改革文字运动的人,都应引为同志而共同努力于中国文字的改革,打破一切狭隘的观念。”第三是主观主义。要防止两种倾向,一种是认为“新文字是行不通、大众不会欢迎的”,另一种是“新文字是很容易的,只要得到政府的赞助,热心人士的推行,就可以顺利地成功……很迫切地要代替汉字以至废除汉字”。他认为“汉字有几千年的历史,它在中国人脑筋中生活有长久的习惯,而且还有表意文字的长处,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废弃,短时期就能改变习惯的”[12]。

半个世纪以后,我们来回味吴玉章同志的这段话,应当认为,他在中国文字改革问题上所持的态度,是积极而扎实、客观而冷静的,至今仍有其指导意义。



回顾20世纪初期汉字问题的争论,我们还可以看出,20世纪中期——也就是建国以来的文字改革运动,几乎在所有的问题上,都是初期运动的延续。从1947年3月在上海成立支持新文字运动的中国语言学会,到1952年2月在北京成立中国文字改革研究委员会,紧紧地相衔接,时间仅隔五年。建国以来文字改革的骨干队伍,实际上是初期运动各方主力的合流。而在建国以后提出的文字改革的三大任务——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制定和推行汉语拼音方案,正是初期运动所提出的主要措施的实现。所不同的是,建国以来的文字改革,从有组织领导的群众运动,转变为政权所支持的政府行为。这种转变,一方面使有志之士半个世纪以来所从事的文字改革工作在较短的时间内迈出了一大步,另一方面由于政府行为带有政策的强制性,大大有利于规范的统一和推行。也正由于它的这种性质,所以在政策、方案确定之前,如不充分尊重和认真吸取专家的意见和群众的反映,就难免考虑不周,造成业务上技术上的失误,影响推行的效果。只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在设制汉字简化方案时,一些专家和语文工作者曾两次集中地对草书楷化的简体字提出了不同意见。第一次是在1950年9月底,在确定简体字选定原则时,语文工作者提出:“草书楷化的简体……弧形交叉和笔画的勾连,使得汉字的字形差别减少,不仅增加初识字人认读和书写的困难,而且草书楷化的形体远不及正楷体那样结构匀称、美观。因此,草书楷化字体不适于印刷,只有少数楷化的草书简体可以采用。”[12]1954年4月,在对《常用汉字简化表草案》第三稿征求意见时,北京的出版、教育、新闻部门又一次提出:“草书笔画增加了汉字的结构单位,打乱了原来的部首系统。有些字很难把它归并到现有任何一个部首里去,这就使原来按部首、笔画编排的字词典、电报码本、档案、索引等不能继续使用。同时,草书笔画不易为初学的人掌握,难于称说,不便书写。”“宋体字夹杂草体,甚至一个汉字的一半是宋体,一半是草体,形式上很不协调。”[13]从简化字使用的具体情况和汉字构形的规律来看,上述意见完全是正确的。但是,由于具体业务部门机械执行个别政府领导人关于“作简体字要多利用草体”的指示,致使上述意见未被采纳。从现有简化字来看,一些不十分优化的简字,大部分来自草书楷化。例如:“头”——单独用是“頭”,在“实”下对应“贯”,与“乛”合成“买”,使部件的结构功能产生混淆;“爱”与“庆”——都去掉了义符“心”,失去了最重要的造字理据;“东”与“东”——区别度过小,很难分辨;“专”、“韦”、“书”——不适合印刷体,也不便记忆、书写;……等等。

这一例子告诉我们,语言文字问题在它自己的科学规律,单靠行政命令是难以做得恰到好处的。在正确的方针确定之后,微观的技术问题一定要经过专家和群众的充分讨论。吴玉章同志在1941年指出,新文字方案是几十年来许多人积累下来的研究成果,但也还不完善,还要许多人来研究改进。事隔半个世纪,他的这些话,在50年代甚至现在,仍然是适用的。只有我们的工作做得更加细致深入,更加符合科学的、客观的规律,才能使汉字问题得到更好的解决。

50年代的汉字改革,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论,但是,20—30年代提出的问题,对最终要废除汉字走拉丁化道路所产生的一些疑虑,实际上并没有完全解决。归纳起来,这些问题是:

(一)汉字是适合汉语的,它与拼音文字优劣恰好互补。几千年来,汉语与汉字的使用者习惯了用字形和音节来区别词与词义,用字面的造字理据来沟通字与词。如果一旦完全改为拉丁化这种表音的音素符号,虽然是取彼之长而改我之短,是否可能同时又是弃我之优而用彼之劣?

(二)为群众扫盲和初等教育所设计的文字改革方案,如何能与高等教育衔接?在高等教育中需要掌握更大量的语言文字材料,甚至还要掌握古汉字、古汉语,会不会由于文字改革走拉丁化道路,在初等教育结束后,给继续提高带来困难?

(三)一个民族不能没有历史,现代文字如果完全改为拉丁化,到了一定的阶段会不会产生历史典籍无人读懂、优秀传统无法继承的后果?

这三方面的问题,同样出自爱国的思考,既是现实的,又是深刻的。如果不做出有说服力的回答,我们的工作将会引起许多思想的困扰。然而在50—60年代,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问题没有得到充分讨论的机会。



从70年代末开始,关于汉字的争论又一次活跃起来。这一方面由于科学讨论有了更宽松的环境,上述那些关于汉字改革的疑虑得以充分发表出来;而另一方面,在20世纪的后期,信息时代不宣而来,汉字在信息处理上又一次面临考验,触动了改革它的初衷。但是,80—90年代汉字问题的争论,具有与前两次争论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

首先,在80—90年代,为文字改革作准备的三个措施——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推行汉语拼音方案,已经作为国家的语言文字政策施行了40年左右,由文化垄断和复古思潮所引起的人为的汉字繁化现象,得到了初步的解决,特别是在普及教育问题上,由于初等教育阶段需要掌握的字量不算太多,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和推行汉语拼音方案又为识字教学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因此,汉字与普及教育的矛盾缓解了;而与此同时,汉字简化在总体方案制订中的一些技术性问题,经过一个阶段的实践,有所暴露。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草案)的问题更为明显,取消“二简”又引起了一些新的问题,使人们进一步认识到用科学的汉字理论指导汉字整理工作的重要性。

加之,在80—90年代,现代科技的高度发达和对历史传统的急迫呼唤这两个表面看来十分矛盾、实际上却相辅相成的社会实际,带来了关于汉字的很多新问题。例如,古籍整理要采用计算机这样的现代化手段,必须建立字形繁多的古籍字库,汉字编码字符集的字量因而必须扩充。大量文物文字出土,解读、整理、贮存这些新的字形、字体,也使汉字问题远远超出了普及教育的范围。

在20世纪50—60年代,从主导的思想说来,汉字的废除已成定论,只待时日,许多措施都是在这一主导思想下产生的;而在80—90年代,废除汉字的定论已被打破,汉字的命运成为一个允许讨论的问题。这样,汉字的理论研究、历史研究和应用研究,都有了更大的自由度。

以上现实,使20世纪末关于汉字的争论,带有了不同前两个时期的全新色彩。一个世纪以来,汉字顺应封建文化发展带来的种种弊病,使爱国的中国知识分子不能不对它的社会作用产生疑问,许多人为改革汉字、寻找与新文化相适应的文字形式艰苦抗争、努力奋斗,但是却忽略了对汉字的科学研究。在新的时期,很多真心拥护普及教育,对既往的文字改革表示理解与崇敬,并真心关注汉字命运的人,日益认识到,不弄清汉字发展的规律和历史趋势,不对汉字的构形和使用的规律做出符合事实的探讨,不真正明了汉字的性质和特点,不从汉字的规律出发找到一条整理和规范它的科学途径,我们不但很难回答在前两次论争中未能解决的问题,也难以使现时代的汉字应用——教学、信息处理和管理规范——走上科学的轨道。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汉字问题的论争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一种转变:如果说,在上两次论争中,人们的思考还是偏重于政治的和社会的;那么,在20世纪跨向21世纪的新时期,关于汉字的思考实际上更偏重于科学的和本体的了。

在汉字的科学研究日趋深化的时候,采用正确的方法论就成为必须首先解决的问题。澄清思想的混乱,走出方法的误区,坚持唯物辩证的文字观,必须尽快提到日程上来。我们认为,90年代的汉字研究,首先应当确立以下三个重要的观点:

(一)坚持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的观点,加强对汉字本体的研究,以字形为中心,探讨汉字发展的内在规律。

什么是汉字的本体?汉字是记录汉语的视觉符号,它的音与义来源于汉语,字形才是它的本体。在中国,把字形作为汉字的中心来探讨,从理论上研究其内在的规律,必须首先克服传统汉字观造成的固有的积习。这种积习,是早期汉字研究中解读文献的实用目的带来的。它造成了“小学”的形、音、义互求的传统方法,而这种方法必然是以义为出发点又以义为落脚点,忽略了作为语言载体的文字的相对独立价值,经常弄得“字”与“词”混淆,文字学与训诂学划不清界线。

从内因论的角度,汉语与汉字既有联系又不能混为一谈。诚然,汉语的推动,是汉字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对汉字规律的研究,不能用汉语规律的研究来代替。汉字的发展除了适应汉语外,还有它自身独立的规律,唯有弄清汉字字形发展演变的内在规律,才能对汉字的历史、现状中的诸多现象进行解释,从而预见其未来的发展趋势。

个别利用金钱浸入学术环境贩卖伪科学、打着“复兴汉字”的旗号侈谈“维护汉字”的人,完全弄不清汉字与汉语的关系,他们或者将二者的关系割裂,提出把“口语词”和“书语词”分开;或者将二者混淆,做出“汉字是高级的书面语”的荒谬判断,这些都是对讨论汉字本体问题的一种干扰。

(二)坚持系统论的观点,通过对汉字总体系统的共时描写与历时比较,创建科学的汉字学与汉字史。

汉字是记录汉语的符号系统,孤立地研究它的个体,是难以认识它的内在规律的。然而要从总体系统着眼来研究汉字,又必须克服传统汉字观造成的另一种积习。那就是同样由于解读文献的实用目的,对汉字的研究一般以个体为对象,着眼于对单个汉字的考据。虽然《说文解字》是一部富有系统思想的汉字学专书,但是,后来的小学家们只注意其所提供的形体与意义的考证,而较少注重书中包含的构形系统思想。传统文字学在研究上以形附属于义、着重个体而忽略总体的习惯,便无形之中成为汉字本体研究的障碍。

汉字本体的研究必须以形为中心,而且必须在个体考证的基础上探讨其总体规律。按照系统论的观点,汉字作为一种信息载体,一种被社会创建又被社会共同使用的符号,在构形上必然是以系统的形式存在的。在共时历史层面上的汉字总体,应当有自己的构形元素,它们应当有自己的组合层次和组合模式。因而,汉字的个体字符既不是孤立的,也不是散乱的,而是互相关联的、内部呈有序性的符号系统。个体字符的考据只有在整个系统中找到它应有的位置,才能被认为是可信的和合理的。

从系统论的角度,还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仅仅探讨汉字个体字符的形体变化不能称作汉字史。只有在弄清个体字符形体变化的基础上,考查出汉字构形系统的总体演变规律,并且对其内在的和外在的原因做出符合历史的解释和比较研究,才能称为汉字史。有了科学的汉字史,汉字的发展趋势才能清楚,汉字的改革方向才会进一步明确。

(三)坚持矛盾统一的观点,批判汉字发展的自发论,考察汉字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提出整理与优化汉字的原则和方法。

汉字作为记录汉语的符号,内部呈现系统的趋势;但是,在社会使用的汉字字符群属于开放的系统,从个体字形看,识读时要求字形理据强,易于讲解;书写时又要求字形简单,只留轮廓。繁与简的矛盾随时存在于汉字内部。从群体功能看,汉语词汇的丰富、新事物的不断涌现,迫使汉字字量不断增多;而人的记忆负荷是有限的,现时中国普通的文化水平还不很高,又随时在抑制汉字字量的扩展。多与少的矛盾也存在于汉字系统的内部。从书写的规范看,字形的统一成为社会交流的最大利益,而个人书写又不能完全避免随意性。杂与整的矛盾在汉字结构系统的内部也时张时弛。因此,汉字总体系统中随时都在进行着能量的交换,处于不平衡的矛盾状态中。正是这种内部的矛盾推动着汉字的发展。汉字的演变绝不是每个个体字符变化的简单相加,而是经历着由个体字符变化累积成为系统变化——也就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汉字系统的规整,不可能是自发的,人对这套符号系统的规范和调整十分重要。当然,在把握汉字发展的脉络时,我们还必须认识到,汉字既是一种可以人为调整的信息符号,但它的社会约定性又不能违背。所以,要想使汉字呈现出有序的系统状态,既要重视人为的规整,又不能违背社会的约定性和符号内部自身的规律。顺应汉字发展的趋势,提出整理与优化汉字的原则和方法,我们才能有对汉字成功的规范,也才能不断调整和改进汉字的改革方案,使之既不割断历史又能有利于未来。



前面讲过,要使汉字的规整有利于教育的普及,同时又有利于文化的延续,必须加深对汉字本体的科学研究,把握住它自身的规律。例如汉字简化是解决汉字繁难的重要措施。但是过去公布的简化方案在实用中显出了一些不足之处。个别简体,不但在古籍整理中带来问题,在信息处理采用形码的部件切分中,也带来一些困难。主要原因是,在选择个别字的简化方式时,仅注意了个体字符笔画的减少,忽略了整体系统部件的规整。

汉字的构形是具有系统性的,简化确实是个体字形优选的重要条件,但它必须服从于整体系统的简化,才能使汉字真正便于各方面的应用。汉字在经过一定的整理后是否呈系统状态?这必须经过科学的分析和论证。其实,在我国传统文字学中,这已经是解决了的问题。传统的文献文字学,是以《说文》学为中心的。《说文解字》就是一部在对当时汉字人为规范的前提下描写小篆构形系统的专书。如果我们用现代系统论的原则对《说文》小篆进一步加以描写[14],汉字构形系统的实际存在便更为清晰了:

(一)《说文解字》小篆具有一批基础构形元素。由9353个小篆按部件进行拆分到最小,再经过认同和归纳,可以得出367个基础构形元素,我们称之为“形位”。其中314个是形、音、义具备的成字形位;53个是有形而无音、义的非字形位。它们分别具有不同的构字功能,是构成汉字、表现汉字造字意图的最小的功能客体。

(二)小篆的组构是依层次进行的。个体的小篆是形位的累积。每个小篆或只有一个形位,或可拆分出一个以上的形位。而已经进入构字、体现了自身功能的形位及形位的组合称作构件。在拆分过程中可以看出,形位累积为字符不是平面的堆积,而是依层次有序地进行的。在每一级组合中,随着构件中形位数不断增加,结构都发生着质的变化。汉字的结构层次是有序的,改变结构次序也就改变了这个汉字。有序的层次是汉字构形呈系统性的重要根据。

(三)小篆的每一层次的组合,都有固定的模式,每种不同功能的组合都可归纳为一种构形模式。小篆的构形模式可概括为六类:全功能零合成,形义合成,标形合成,会义合成,形音合成,义音合成。此六种模式可以涵盖小篆97%以上。现将各种模式举例如下:(附图略)

(四)这六种模式中,义音合成的字占87%以上。其余五种模式仅占12%左右,而且,它们绝大部分都在义音合成字中充当过构件,因而也可以包含在义音合成字的结构中。义音合成字,即传统“小学”所谓的形声字。它以义符为义类标志,以声符为示音标志,前者为纲,后者为纬,构成了标志鲜明的子系统。再以有序的层次来确定每个子系统中个体字符的相邻相关关系,小篆构形系统就清晰地呈现出来了。

《说文》小篆之所以能够进行定量分析,是因为在许慎作《说文解字》的当时,这种文字体制就已经不再通行于社会,成为一种历史的文字;而且,许慎在经过对字符的优选之后又以字书的形式把这种文字的数目固定了。于是,这种文字体制的结构内部已不再发生质与量的交换与转化。也就是说,它已是一个封闭的系统。许慎正是因为把握了周秦时代汉字的发展规律,才对当时的汉字,做出了成功的规范。汉字在隶书和楷书阶段的发展,受到《说文》小篆极大的影响,就是因为它既是人为的规范,又体现了汉字的自身规律。



一个经过人为规整的封闭系统的汉字可以把握,这是容易理解的;但是,并非一切历史层面上的汉字都经过《说文》这样精密的整理和科学的优选。那些遵循约定俗成的规律、随着社会种种因素的变化而自发进行着内部元素与内部关系的建构和破坏的字符群,是杂乱无章的,还是也以系统的形式存在呢?这个问题对当代汉字问题的解决,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我们以西汉隶书为例[15],来说明即使是开放系统的汉字字符群同样是以系统的形式存在的。

在民间书写的文本文字中,存在着同功能汉字的多种字样,必须首先对他们进行三种性质的归纳:

(一)完全相同字样的归纳。这属于去掉重复的工作,是将一切文本形式的汉字改变为字表形式第一步要做的工作。

(二)结构、功能相同而书写略有变化的异写字的归纳。这些字的关系属于同字异写,或称同构异写。例如:(附图略)

(三)功能相同而结构不同的异构字。这些字或因构件的选择不同、或因构件的增减不同而异形,但记词的功能是相同的,其关系属于同功异字,或称同词异字。例如:(附图略)

以上情况可以看出,从书写与使用汉字纷乱的文本中,对以上三种字认同的标准,首先是记词功能的相同,其次是结构的相同,第三是书写字样的相同。经过认同与归纳,文本汉字的纷乱现象减少,但系统尚未显现。进一步的工作是采用优化的原则,在诸多异写字中挑选出一个通行的字样作为这一组字样的信息代码,其它字样则作为它的变体。在诸多异构字中,也宜优选出一个通行的字作为正字,其余的根据它产生的原因作为变体字或讹体字对待。字样与字形优选的原则,首先应当是减少和统一汉字的基础构形元素,适应汉字的构形模式,使字形的造字意图尽量明确,从而建立与相邻、同类字形的正常关系,找到自己在整个构形系统中的位置。经过字符的归纳和标准字符的确定,整个字符群的结构分析便呈现出如小篆一样的有序状态。这就是经过人为处理使汉字构形系统形成并显现的过程。立足于系统的显现,在这一过程中对个体字符进行优选,完全可以避免以往汉字简化工作中顾此失彼的毛病。而这一目标,唯有冷静的科学研究,细致的对汉字本体进行处理,方能达到。



在决定汉字命运的时候,必须首先对汉字历史发展的趋势加以论定。在80—90年代关于汉字的争论中,汉字构形的表音功能究竟有多大?汉字的构形理据是否还存在?汉字还能不能进行合理的分析,还是只能任意解释?这些问题,都要在探讨汉字构形演变历史的过程中来解决。而汉字演变的整个过程中的每一个阶段,汉字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为什么发生这些变化,其中包含哪些规律,只有对不同时期的汉字构形系统进行比较才能弄清。试以甲骨文与小篆的构形系统总体作一比较,可以看到以下几个重要的事实[16]:

(一)甲骨文的标准形位有377个,与小篆大体相当,但它的形位变体就有2924个,非字形位的比例也大大高于小篆。而且,小篆的构字总量是9353个,而包含上述377个形位的甲骨文构字总量却只有1311个,每个形位的构字频率很低。这充分说明,与小篆相比,甲骨文字形不固定,形位的可归纳程度很低。

(二)在甲骨文的构形模式中,义音合成字只占22%强,而会形、会义、形义等非声合成模式却占到77%强。在非声模式中,甲骨文的纯会义合成字只有7个。小篆所没有的会形合成字与形义合成字高达734个,占了绝大多数。这说明,甲骨文的构件参构时的功能以表形为主体,构件表音、表义的功能尚未发挥。也就是说,在构形中,字符与语言的固定结合尚未完全定型。

(三)甲骨文的结构过程大部分还是平面组合,层次组合只有355个,连一半也不到。可见,甲骨文不但构件的功能以表形为主体,而且结构的方式也是图形式的。

以上三点说明了殷商至两周阶段,汉字的整个系统处在由表形文字向表意文字发展的阶段。形位数量的固定和归纳程度的加强;构件功能从表形为主到以表义为主、表音辅之;结构方式从图形式的平面组合到义音式的层次组合——这三点,就是这一阶段汉字演变的主要表现。

再以小篆与汉代碑刻隶书的构形系统作一总体的比较,又可以看出以下几点重要的事实:

(一)隶书的八分书——以至更后的楷书正字——在标准形位的归纳程度、以义音组合为主体、层次组合占主导地位等方面,完全承袭了小篆。

(二)隶书形位变体、构件变体、异写与异构字的数量大大超过小篆,是因为秦代“大发隶卒,兴役戍官,狱职务繁”,文字的使用范围越来越大,长期缺乏许慎这样的专家进行整理、规范的缘故。

(三)隶书与小篆的主要差别在于,在隶书构形系统中,原来小篆的单形位构件大量变形,大量粘合,对构字意图起作用的单位本来是由单形位的末级构件作基础的,隶书却转移到由字符一级拆分得出的直接构件上。例如:“更”在小篆里是义音合成字,从“丙”、从“攴”,隶书粘合后,“便”、“苏”等字的构字意图就不能从原来的基础构件去找,而要在直接构件“更”上去找了。这说明,隶书的义音化程度比之小篆更加大幅度增强,形体与物象的联系几乎不存在了,在任何一个层次上,构件的表形功能完全被表义、表音功能所替代。

经过比较而看到的汉字构形历史告诉我们,汉字字符本体仍缺乏准确的表音机制,性质仍属表意文字,即使再规整简化,在信息处理上,也不会比拼音文字更简便。但是,它的义音化既有利于构件的总体简化,又有利于字形的个体简化。因势利导,科学规范,充分利用表意文字的内在机制使其更为好学好用,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这样做,有利于在初等教育实施时考虑到高等教育的延续,更有利于在适应当代、实现现代化的同时,照顾到历史的继承与文化的衔接。

前面说过,汉字作为经过数千年发展的表意文字,的确有它繁难而不适应当代的一面,为了教育的普及、科学的进步,对它简化,为它制定标意符号,以至对它的彻底改革加以思考,在大方向上都是正确的。有些人不顾汉字历史和现状的实际状况,硬说它“比拼音文字还有利于信息处理”,“非常易学并能开发智能”,还断言这种繁难的汉字“将会成为世界的通行文字”……用这些说法来否定汉字改革的重要意义和现实作用,不是对历史的无知,也是有意的哗众取宠,这是我们无法赞同的。但是,在对汉字命运做出这样与那样的决定前,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更重要的是,起码在现时,汉字还是我们必须使用和面对的实际存在。我们必须在使用好汉字的同时来思考对它的改革。如何使用以及如何改革,应当也必须求助于历史启示和科学的帮助。加强科学的汉字学的研究,将会起到以下两方面的作用:

首先,它将使我们对汉字的认识更加科学而减少臆测,并为汉字的应用——汉字的规范、汉字信息处理、汉字教学等提供理论依据。

第二,在每个阶段构形系统的测查与描写完成后,汉字构形的发展历史与发展趋势的探讨,当会产生突破性的进展。这样,汉字的性质、汉字的优化和简化等素来有争议的问题,较易取得共识。这些共识将有助于我们为汉字的命运做出慎重的抉择。


注释:

[1]“六艺”及郑众所注“六书”,均见宋刊本《十三经注疏》中《周礼·地官·保氏》及其注。

[2]许慎《说文解字叙》有“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之说,以知“六书”为“六艺”之先教者。

[3]见卢戆章《中国第一快切音新字原序》,《一目了然初阶》,文字改革出版社1956年版。[4]见王照《官话合声字母原序》,《官话合声字母》,文字改革出版社1957年版。

[5]章炳麟:《驳中国改用万国新语说》,原刊《国粹学报》1908年第41—42期,本文所引均见文字改革出版社1957年版的单行本。

[6]《驳中国改用万国新语说》一文中所说的“象形字”指表意的汉字,“合音字”指拼音文字。

[7]章炳麟:《驳中国改用万国新语说》。

[8]钱玄同:《中国今后之文字问题》,《新青年》1918年第4卷第4期。

[9]鲁迅:《答曹聚仁先生信》,《鲁迅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78页。

[10]鲁迅:《门外文谈》,《鲁迅全集》第6卷,第100页。

[11]转引自曹述敬《钱玄同年谱》,齐鲁书社1986年版,第33页。

[12]见吴玉章《文字改革文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本文转引自陈永舜《汉字改革史纲》,吉林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24—125页。

[13]见王钧主编《当代中国的文字改革》,当代中国出版社1995年版,第141页。

[14]见王钧主编《当代中国的文字改革》,第143页。

[15]本文对《说文解字》进行的分析,原始材料根据徐铉校本《说文解字》(中华书局根据陈昌治单行刻本影印,1968年12月版),其中个别错字我们经过勘正。统计数字见齐元涛《〈说文〉小篆构形属性的计算机测查》(《古汉语研究》1996年第1期)。

[16]本文所用西汉隶书的字样,是从王贵元的博士论文《马王堆出土帛书汉字构形系统研究》所附的字表中撷取的。


附注:本文所用关于甲骨文的资料,一部分参考了潘杰的硕士论文《甲骨文非形声字构形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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